“如果让你带路回老家你都怕，那你未来还有什么路可走？”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
瞬间把曹军劈醒了。
他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还有可逃避的地方吗？
看着秦献真诚的眼神，他的心终于松动。
“连你都不怕我，我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柳叶村么，不就是乡亲们的白眼么。”
“杀人不过头点滴，我跟你冲了！”
秦献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把曹军拉到走廊，指着他那辆桑塔纳问道：
“我知道农村的路烂，它能开进你们柳叶村不？”
曹军有些犯难了。
“从镇上到各个村的路全是土路，班车倒是能通行，不过你这辆车我不太确定。”
秦献打了个oK的手势，“有你这句话就行了，班车能过的路我也能过。”
他让曹军去收拾东西，然后又搬着那坛子酸菜走进李荣奇的办公室。
“李书记，我要下去驻村了，这坛子酸菜我用不上。”
看着思念了一晚上的酸菜“失而复得”，李荣奇内心是欣喜的，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昨天我还说你胆子大，没想到你今天来个胆子更大的。”
“柳叶村是所有人都不敢碰的雷，你竟然主动去踩。”
正是秦献的这个举动，让他对这个尚不熟悉的愣头青有所改观。
不管是被发配来混日子的，还是来试图镀金的。
至少这份敢于做实事的胆量，值得他高看一眼。
秦献淡淡一笑：“十年前，整个辛化镇也是颗没人敢碰的雷，您还不是一脚踩进来了？”
轰隆！
李荣奇当场怔住了。
十年前他满腹豪情，第一个站出来接下这颗烫手山芋，不就是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
然而这十年来困难重重，他也仅仅把全镇的年人均纯收入拉升到八百多，远远还没真正脱贫。
这让他在别的乡镇面前抬不起头，也从未得到过县里、市里的一句表扬。
今天从秦献嘴里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他的内心不受控制地澎湃起来。
这世上是有人懂他的，这就够了！
他缓缓伸出手，在秦献的肩膀上轻拍两下。
“小秦同志，扶贫的道路是孤独的、艰险的，我希望你能坚守本心，竭尽全力。”
秦献的脸上终于露出真诚的笑容。
“请李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负组织期望，不负人民期望。”
实际上他心里盘算的却是：凭着我重生者的身份，我还搞不定一个小山村？
因为根据他的记忆，激荡全国的乡村巨变即将开始了。
只要坐上这趟顺风车，脱贫将不再是难题，怎么样成为致富领头羊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跟曹军汇合后，他们在镇上采购了一些基础生活用品，驱车前往柳叶村。
路途上，曹军这个没有几座城府的人，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秦副主任，听说你是被发配来的，为什么做事还那么积极？”
秦献也不避讳，一边开车一边给他解释。
“你觉得我这种一毕业就能开桑塔纳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崇高的社会主义理想，我会来这种地方受苦吗？”
曹军忽然间听懂了什么。
在世纪之交能开得起桑塔纳的人，其家境必然是不弱的，难道他是富豪之子入仕？
秦献继续道：“我知道有些人是主动下来攒资历镀金的，这无可厚非。”
“但我是被发配到这里的，我更渴望带着荣耀离开这里，而不是碌碌无为老死在这里。”
曹军再次心受震撼。
他见过很多被发配来这里的人，但他唯独从秦献这里看到了无限希望。
仿佛有的人天生就是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后面的话题逐渐变得沉闷和无聊，秦献便主动切换。
“敢不敢跟我聊一聊镇里的人物关系？”
“我刚来什么都不懂，想听听你这位‘老人’的看法。”
曹军的心骤然收缩了几下。
秦献这句话虽然有利用他的嫌疑，但也是把他当自己人的明证。
在官场上混的，不是推心置腹的人根本不敢聊这样的话题。
他理了理思绪，开始缓缓道来。
“辛化镇这块地盘虽然小，但是官场上的东西一样不缺，至少权利最大的那两位……”
经过他一番讲解，秦献逐渐听懂了辛化镇里的复杂关系。
吴云宣是土生土长的“土着”，一直把辛化镇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对整个镇的掌控欲极强。
而李荣奇是外县空降过来的，一心想要为辛化镇脱贫做实事，但一直没有取得颠覆性的成果。
一个贪权，一个手段不够强硬。
就导致辛化镇耗费十年光阴仍旧无法脱贫。
长时间的交手，自然而然导致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两派。
与吴云宣一派的除了副书记陈铭之外，大多数是镇政府这边的核心部门。
经发办主任谢明海、财政所所长胡览等等都是他的铁杆心腹。
以李荣奇为首的一派则有，党政办主任曹旋、组宣办主任李飞、还有镇人大的一些领导等等。
秦献经过梳理就能发现，因为站队的关系，党、政两支队伍的人是完全打乱了的。
跟在吴云宣身后的都是实权人物，他们这一派的人几乎已经把李荣奇架空。
曹军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说了句震惊的话。
“你刚来辛化镇就在两派之间反复横跳是对的，你只有不归属任何一派，才有可能做成你想做的事。”
秦献突然一愣。
“不是说你最笨不会说话吗？怎么心思这么缜密？”
曹军呵呵一笑。
“嘴巴笨只能证明我不会巴结人，但不能证明我脑子进水。”
淦！
秦献感觉自己犯了个天大错误。
好像世上的绝大多数天才都是，心中想法万千，嘴上憋不出一个屁来的。
这样说的话，自己岂不是捡到宝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帮人惯着他只是暂时的。
等他们达成一致意见之后，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展开。
不过两个小时之后。
突然而至的暴雨，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