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献，你胆子太大了！”
李荣奇的一声呵斥，强行打断了秦献的话。
“辛化镇是一个大泥潭，我不是三国帝王，你也当不了三国名将，你这个比喻是在引火烧身。”
无法想象，要是让居心叵测之人听到这段谈话，指不定会怎么处理他们。
秦献闭嘴了。
但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更坚定了李荣奇这个人的立场。
他不是没有野心，也不是没有抱负，但缺少背水一战的胆量。
官场的潜规则已经成为束缚他的大网，将他牢牢困在里面。
“李书记高风亮节，那这坛子酸菜我就抱回去了。”
说罢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离开办公室。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闻着空气中残余的酸菜味，李荣奇怔怔出神。
“这小子……”他是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刚在入职第一天就这么大张旗鼓拜访各位领导的，你还是第一个。”
借着熟悉工作的名义，凭着一张厚脸皮，秦献用一上午的时间走遍了镇党委、镇政府的所有部门。
相比于那些唯唯诺诺，夹着尾巴做人的被发配者，他的行为不异于标新立异。
正因如此。
绝大部分人对他都是表面和和气气，内心里巴不得离他远点。
但让秦献始料不及的事，还是在午休后急匆匆地来了。
下午三点。
经发办所有人齐聚一堂，谢明海直奔主题。
“扶贫工作，一直是我们辛化镇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一点我想不需要我再强调。”
“上个星期，有两位同志因为承受不了工作压力主动退出，导致柳叶村的驻村扶贫岗位出现空缺。”
“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到底派谁去柳叶村驻村比较合适。”
发言完毕，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垂着脑袋。
谁都知道柳叶村是辛化镇下面最穷的村落，说句不好听的，连狗去了都嫌弃。
他们宁愿在原先驻扎的村子待着，哪怕是混吃等死，也不愿意去那里受罪。
就在所有人等着某个人蓄谋发难的时候，秦献突然自觉地举起右手。
“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只有我还闲着，那就让我去填补那个空缺吧。”
啊？？？
包括谢明海在内，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秦献。
虽然他们明知道这场会就是为坑他而开的，但是看着他主动入坑，他们都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秦献佯装对此一无所知，自顾自阐述自己的想法。
“扶贫扶贫，只有亲眼去见证贫困，了解贫困，才知道这个贫该怎么扶。”
“我初来乍到，对辛化镇的情况一无所知，那就让我从柳叶村开始吧。”
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谢明海用赞赏的眼光看着秦献，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秦副主任不愧是县里下来的，有觉悟、有魄力、有胆量，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但是柳叶村光靠你一个人还不够，你得从镇里选一个搭档跟你一起去。”
刷！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秦献。
眼神里闪烁着抗拒和敌意。
秦献对他们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再次说出让他们震惊的话。
“去柳叶村的搭档，我不算从这个办公室里挑选。”
“请谢主任给我授权，让我从整个辛化镇干部队伍里选人。”
谢明海的脸色一瞬间就黑了几分。
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推到全镇干部的对立面，可你倒好，顺手就把我也拉下手了。
让他授权，就是让他给秦献撑腰，秦献做的任何事情他都要担责任。
但这个局是他布的，现在他也只能答应秦献的诉求。
会议结束之后。
秦献果真没有在经发办逗留，转身一头扎进了农技站去。
“曹军，跟我去你家扶贫你干不干？”
一声大喝，把正在全神贯注做研究的曹军吓一大跳。
根据他掌握的信息。
农技站的副站长曹军，大学时期攻读的就是农业农作物方向，技术绝对过硬。
但可惜他嘴巴笨，还得罪了人，原本用来镀金的辛化镇便成了他的仕途牢笼。
但曹军听到这话之后不仅没喜出望外，反而表现出十足的抗拒。
“回我家？”
“去柳叶村扶贫？”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曾几何时。
“柳叶村飞出来的金凤凰”这一身份，让全村人都感觉脸上有光。
可现如今。
得知他前途无亮之后，全村人都以他为耻，免不了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也正因如此。
回村便成了他的梦魇，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从不回去。
现在秦献邀他同行，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但秦献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并不把他的拒绝放在心上。
“曹军，你就甘愿这辈子都活在失意的阴影之中？”
“你就不想为自己正名？不想再次成为全村人的骄傲？”
为自己正名？
再次成为全村人的骄傲？
曹军脸上挂满苦笑。
“秦副主任，我知道你刚来，野心很大。”
“但辛化镇就是沼泽地，而柳叶村则是万古泥潭，陷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爬出来的。”
正因为知根知底。
他对辛化镇和柳叶村是绝望的。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问道：“你知道一手遮天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吗？”
秦献的心脏突突狂跳了两下，这句话是能在这里说的？
他按下曹军的手，给他讲了两个故事。
“曾经有个老巫婆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结果被穿中山装的给砍了。”
“曾经有个光头也想只手遮天，但是被伟大的人民群众给砍了。”
“天，是属于全天下老百姓的天，谁也遮挡不了。”
“只是这天下有些地方干旱太久了，需要咱们去人工降雨。”
他虽然压低声音，可仍然霸气侧漏。
曹军的心被猛烈地撼动着，脑中仿佛有天雷滚过。
他尬笑道：“你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论说话水平，他拍马不及秦献。
但秦献忽略了他的话，只用坚定的眼神牢牢地盯着他。
“如果让你带路回老家你都怕，那你未来还有什么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