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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阿卯望着敬勿克,颤抖着伸出一只手。

敬勿克双手紧紧握住雷阿卯青筋暴露、瘦若枯柴的手,使劲地摇了一摇。

好久,好久,两位昔阝国老臣相顾无言。

敬勿克松开雷阿卯的手,接过温热的鱼汤,亲自举匙送到雷阿卯的唇边。

雷阿卯心中波翻浪涌,无穷往事俱都涌上心头,嘴唇翕动了半晌,未发一言,“嗞”的一声,将匙中鱼汤一饮而尽。

喝了半碗鱼汤的雷阿卯体力稍有恢复,立即与敬勿克屏退左右,开始密谋。两位相爱相杀了一辈子的昔阝国巨头,宣告合体。

要说雷阿卯对权力没有私心,那是假的。但雷阿卯每次总能站在维护大局的角度,同时做到维护自己的权力,做得非常巧妙、天衣无缝,包括上次黜置敬勿克。

敬勿克自知已经被昔阝王以及太子所忌恨,对这一对父子也不抱希望,他的野望是利用太子战败、军民郁愤,联合声望颇高、惨被嫁祸的左护国雷阿卯,扶植最小的王子符溪浅上位。

为什么是小王子符溪浅?年龄小,方便控制,也有利于敬勿克最终取得操纵昔阝国的大权。

营救雷阿卯,是敬勿克使出的最绝的一招。

救人性命,施恩于人。将敬勿克置于道德的高点,令雷阿卯欠下天大的人情。

如果雷阿卯选择合作,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也默认了敬勿克的上位,将来左右护国这两位置,肯定要互换一下。

但敬勿克并不打算通过左右互换来强化自己的权臣地位,这样对雷阿卯的颜面来说多少有些难堪。

敬勿克计划设置一个类似于中原诸侯的“国相”的位置,既不驳雷阿卯的面子,又可名正言顺地爬到权力顶端。

如果雷阿卯选择不合作,敬勿克有多种选择。

或者将其干脆除掉,嫁祸太子;

或者将其交给昔阝王,钓取声誉;

或者二者分道扬镳,各行其是,但雷阿卯与太子交恶,水师力量损失惨重,几乎无处可奔。

最关键的是,敬勿克利用水师将领惧诛心理与救人心切,已经提前和雷阿卯的部分部下达成了合作意向,等于架空了雷阿卯。

敬勿克算计得不算计了,雷阿卯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和敬勿克合作,发动政变,干掉共同的政敌——刚愎自用的太子符溪渺,接受扶植符溪浅上位的计划。

雷阿卯也不是愚忠之人,太子符溪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真枉负了自己对其的一片忠心,雷某人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角色,必须还以颜色。

而目前,雷阿卯的水师实力大损,已没有了同敬勿克分庭抗礼的资本,虽一时甘居人下,既能报得大仇,还能继续保持自己的荣华宝贵,何乐而不为呢?

政治斗争嘛,时分时合很正常,不寒碜!

雷阿卯被救,到不了天亮太子就会知道,雷阿卯担心太子会对他的水师继续下手,当下传令水师趁夜迅速撤离,全军退守嘉陵江下游的青湾水寨,固守待令。

本身就心有不满的水师众将,被太子的大清洗给整怕了,一听老领导回来了,一声令下,所有船只星夜起航,顺嘉陵而下,移驻青湾水寨。

青湾水寨远离白水关前线,又在吐费城上游,是水师经营多年的重要营寨,也是嘉陵水上的一道重要关卡。如有敌军沿水路进攻吐费城,青湾水寨是重要的防守节点。

退守青湾,是雷阿卯进行反扑的军事策略,这等于是前线与都城之间埋下一颗重要的棋子。如果太子符溪渺欲返回吐费城,无论水路陆路,青湾都是一根长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些天来郁闷坏了的符溪渺,昨夜大醉一场,还夜御数女,一消心中火气。

次日大早,正在酣睡中的符溪渺被心腹紧急唤醒,满肚子的起床气,连摔了数个陶壶玉瓶,以发泄心中不满。

这多亏是太子心腹,平日倚仗之人,若换成普通小厮,估计早就人头落地了。

心腹等这位暴脾气的太子爷发泄够了,才壮着胆子道:“臣有要事禀告太子,昨夜雷阿卯被救,看守全部被杀!”

“什么?!”

符溪渺被惊出了一头冷汗,起床气也刹时飞到了九霄云外。雷阿卯此人在国内德高望重,号召力极强。

自己之所以要嫁祸于他,一是战场形势需要,另外也是忌惮这老头身上那种“震主”的影响力,为自己登基创造条件。

最重要的是当时看这老头身受重伤,转眼就不行了,所以借他的尸体用用。没想到雷老头不仅硬撑到今日,现在居然被人给救走了!

符溪渺稍一冷静,立即在声下令:“立即将水师头目全部召集上岸,就说本太子要与诸位共议反攻大计。”

心腹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太子……水师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混蛋!”

符溪渺彻底暴怒了,他抬手一巴掌甩到心腹脸上,将心腹打翻在地,然后再使劲地用脚踩踏,心腹惨叫如猪,满脸是血。

正当此时,门外再次传来声音:“太子,有加急王令到,请太子接令。”

符溪渺心头又是一惊,别特么的是吐费城出什么事了吧,自己那几个弟弟虽然平时都装得跟孙子似的,难保他们在关键时刻不出什么幺蛾子。

符溪渺衣衫不整地大步走出内室,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王上近侍,白棒老。”

白棒老是宫中寺人,伺候王上几十年了,因为现在上了年纪,一部雪白的胡须,还拄上了拐棍,故宫内宫外都亲切地称之为“白棒老”,反而忘记了他本来名氏。

白棒老一把年纪还离开吐费城,亲自到前线来,一定是有要事。符溪渺也不见疑,立即稍微整理了一下冠带,匆匆前往前厅。

距离尚远,符溪渺就挤出一丝笑容,高声道:“白棒老跋涉而来,一路辛苦,辛苦!”

白棒老规规矩矩地参拜符溪渺:“老仆见过太子,太子戎马在外,为国操劳,太子辛苦、太子辛苦!”

符溪渺打过哈哈,立即换了脸色:“白棒老前来,定有要事,请直言当面。”

白棒老:“有王令!”

符溪渺立即大礼拜倒:“儿臣接王令!”

白棒老朗声道:“寡人近来神思恍惚,不思茶饭,上神既有相召,归去之日不远。着太子即刻回都,主持大局,以奉神明,以安国人。”

言毕,白棒老将一支骨板授与符溪渺。

昔阝国没有文字,只有一些简单的图形和符号,这些图形和符号具有表意文字的一些外部特征。

即使是这些文字,也只有昔阝国高层才能掌握,并不是什么人都读得懂的。符溪渺看过骨板上的文字之后,立即对此深信不疑。

白棒老左右巡睃一番,符溪渺当即会意,立即沉声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