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沉默许久，这才道：“这件事，还是让小御亲口跟你说吧。”
顾琉熙不解道：“为什么大哥你不能告诉我？”她不过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为什么就这么难？
宋御总是瞒着她，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明白，宋御是怕她担心，可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何至于事事都不告知于她？
顾琉熙有些惆怅，坐在院沿边出神地望着天空。
书房里，皇帝坐在桌边，宋御则站在窗前。从他的角度，能一眼看到坐在那闷闷不乐的顾琉熙。
他并非想刻意瞒着她什么，只是这件事，的确不好早早跟她提起。
皇帝喝了一口茶，皱着眉摇摇头，“这茶有些老旧，不好喝。”
“自然是不能跟陛下宫中贡品相提并论。”宋御不咸不淡道。
“哈哈哈，朕不是那个意思。”皇帝尴尬地笑了笑，而后道：“实际上，朕的来意，想必你也很清楚，贺太守跟朕说起的时候，朕还有些不信，这么多年来没有你和鸾儿的消息，朕以为你们已经遭遇不测了。”
宋御不置可否，“陛下难道不知，草民跟鸾儿是为何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当初倘若不是太后滥杀皇室亲眷，先帝诸子何至于凋零至此？他和鸾儿也是，从前辛苦潜逃，为了活命不得不躲到穷乡僻壤里，还连累宋家人都不得安生，这些年来的辛苦，岂是一句道歉就能一笔揭过的？
“朕知道亏欠你们兄妹良多，只是事已至此，你们又不愿意回归皇室，朕就是想补偿你们也无计可施。”皇帝怅然一叹，又道：“不过只要人还在，朕就能补救。”
宋御回头看着皇帝，目光淡然无波，“难道现在，不是陛下来求我？”
一个“求”字，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必然是要杀头的死罪，可是放在宋御这，皇帝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的确是有事要“求”宋御，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
“朕……知道对不起你们，也无颜面对你们，无法对你要求更多，但是为了本朝百姓，还有西石城的官民，朕只得再求你一次。”皇帝放低了身段，面对眼前这人，的确是有说不出的愧疚。
他母后为了他能成为皇帝，杀了那么多兄弟姐妹，只为无人来撼动他的皇位。从前的萧倾商从高高在上，战功赫赫的王爷，一夕沦为阶下囚，差点连命都搭上了。萧倾商戎马半生，对皇位并不感兴趣，却也因威望过大，遭太后排斥，这些年来过着东躲西藏，不见天日的日子。
皇帝是有良心的，叫他像他母后那般对诸兄弟出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永州已经成了北燕的属地，被北燕完全牵制，朕派去的大将军也被斩首，大军溃败，所以才致暴乱蔓延到西石城来。”皇帝道：“如今朝廷之中能跟北燕抗衡的将军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张老将军告老还乡，林大将军解甲归田，剩下的都是毛头小子，纸上谈兵还行，真要带兵作战，却是一窍不通。”
皇帝仔细看着宋御的脸色，“六弟，你自十三岁起便随上任元帅东征西战，跟北燕更是数度交锋，还回回胜过他们，朝廷之中能跟他们匹敌的，只有你了。”
宋御皱了下眉头，“草民并非朝廷中人。”
“是朕口误，”皇帝立马改口，“不过就算身为本朝普通百姓，也有为本朝排忧解难的责任不是吗？”
身在本朝，就该为国效力，至死方休。
许久之后，宋御才低声道：“我知道。”
本朝百姓，终归要为国而战。况且当初为了求太守为顾琉熙主持公道，他就已经答应太守，愿意率大军前往永州，击退乱党。
前些日子贺太守一直叫他前往太守府，也是为了商量出兵的事。后来贺太守将此事上报朝廷，才引起皇帝注意，得知真相后立马安排好朝廷事务，带了禁军前来。
宋御已经答应过的事，就必然不会反悔。
院子里，段鸾儿十分紧张，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对宋城道：“城哥，你们刚才去外头转了那么久，可知道州上出了什么事？”
提起这事，宋城皱了下眉头，“只听说是难民棚那边爆发怪病，死了好些人，官府已经在处理了，叫官差沿街洒醋水，又贴了告示，不许人去难民棚那边，还说不得喝生水，注意防寒等。”
“都春天了还防什么寒呀。”段鸾儿嘀咕了一句。
具体情况宋城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外头比较乱，想来有官府坐镇，应该不会出大事。
不多时，宋御跟皇帝都从书房里出来。
皇帝拍了拍宋御的肩，欣慰道：“朕先去太守府等你的好消息。”
宋御看都懒得看他，皇帝也不介意，还是一脸笑盈盈的，又回头来对鸾儿道：“鸾儿，可要跟皇兄去太守府转转？”
段鸾儿往宋城身后躲了一点，宋城则对皇帝十分戒备。
见众人都对自己如此排斥，皇帝长叹一声，只得带属下们离去。
他们一走，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宋大娘走到宋御身边来，颤巍巍道：“御儿，刚刚那位……找你什么事啊？”
宋御看着宋大娘，眼里纠结万分。
宋大娘的儿子，原本那个“宋御”，当年跟宋老爹一起去军中，却年纪轻轻染病身亡。萧倾商借着“宋御”这个名头，这些年来躲避追捕。宋大娘一直将他当做亲子看待，叫他如何不动容？
宋城走过来，扶着宋大娘的胳膊，温声道：“娘，我来跟你说吧，让小御跟弟妹好好聊聊。”
顾琉熙站在宋御身后，心情越发的紧张。
两人走到小池塘边，水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阿御，你是不是要去西石城，甚至永州？”早已猜到结果，顾琉熙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宋御也没想能一直瞒着她，只沉默着点点头。
自从顾琉熙知道他的身份后，就有些担忧。宋御骨子里还是那个征战天下的大将军，就算迫不得已沦为阶下囚，那份胸怀，他一定没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