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琉熙听得晕头转向，总之天星子是个很厉害的画家就是了。
顾老爷却很惊讶，没想到宋御一个山野猎夫，却还知道天星子，连天星子的来历背景都讲得头头是道，看来这个女婿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压根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贤婿讲得不错，这天星子的画作均在战乱中遗失，仅有皇宫还存着一幅真迹，寻常人看都看不到一眼，而这次这幅《红鲤戏莲图》也是好不容易才被你们王伯伯买回来的，他抱着这画好几天乐得没睡着，我可是好说歹说才借回来观赏的。”顾老爷看着那画啧啧叹道：“这画价值百金，也只有你们王伯伯才这么大手笔，能从古董商人手里买下来。”
顾老爷羡慕不已，他本身也是爱好古字画的人，要不是家底没王老爷那么雄厚，早把这画给买回来了。
宋御一直仔细看着那画，时不时摸摸纸页，眉头紧皱。
“阿御，你怎么了？”顾琉熙不喜欢看画，一直望着宋御赏心悦目的侧脸，这会看他神情有些不对，立马问出口。
宋御沉声道：“这画是假的。”
假的？
宋御的话让顾家父女两个齐齐一愣。
顾老爷更是惊讶道：“贤婿，这画当时可是经好几位名师鉴定过的，都说这绝对是真迹，否则你们王伯伯也不敢花重金把它买下来，你为何要这么说呢？”
宋御指着画中红莲道：“天星子最擅长画莲，他的莲花在不同光照下会有不同效果，日光下看与阴凉处看，红莲的色泽会有细微差异，就是这细微差异，让他的画变得与众不同。”
顾老爷想了想，道：“没错，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我听说这其实是后人误传，故意夸大而已，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天星子的画作能闻名于世，绝非偶然，也非后人夸大，否则历朝历代名家如云，怎么就只有他能被尊称为画圣？”宋御将画轻轻拿起来，放到阳光底下，“你们看，这幅画的色泽很均匀，在日光下与阴凉处都没有半点变化。”
顾琉熙不太懂画，随意瞟了几眼，顾老爷却神情凝重，仔细看看，又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宋御道：“另外，天星子的画作颇具灵气，山水花鸟透着鲜活之气，栩栩如生，然而这幅画，无论红莲还是红鲤，都显得死气沉沉，枯燥单一，究其原因还是主次不分，浓淡不宜，临摹之人只得其形，不得其魂。”
这话顾琉熙就更听不懂了，一边觉得懵逼，一边对头头是道的宋御赞赏有加。
这就是所谓的不明觉厉啊，她的阿御不但性格好功夫好，还会写字赏画，真是太屌了！
顾琉熙很欣赏宋御，顾老爷那却连脸都白了。
价值百金的画作如果是假的，王老爷怕是都要哭死了。
“贤，贤婿啊，除了画作上的毛病，你还有其他见解吗？”顾老爷擦了擦冷汗。
宋御见顾老爷神色有些不对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最重要的问题给讲出来。
顾老爷看他紧张，忙道：“你放心大胆的说，要是这画真有问题，你王伯伯说不定还能补救，否则再过一段时间就太晚了。”
宋御这才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低声道：“天星子所在的一千多年前，用的是稻草造纸，也称草浆纸，粗糙但又容易撕裂，加上渗透性大，渲染性强，一笔一画需格外小心，否则整张画都会报废，所以天星子下笔才会细致轻柔，这也成那时期画者独特的风格。”
宋御将画拿给顾老爷，“岳父请看，这画落笔丝毫没有顾虑，笔触粗重有力，不必担心朱砂藤黄金砂等过于渗透，您觉得，这是为何？”
顾老爷细细摩挲画作纸张，一张脸彻底白了，“这是竹浆纸，远比那时期的草浆纸好，当然不必担心！”
宋御不再说话，而是将画放下，默默站到一边去。
顾老爷像是受到巨大打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当时我们买画的时候，好几个名师都鉴定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而且还是这么明显的漏洞，那些个所谓的古画名家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顾琉熙见爹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道：“那些人不会是托吧？”
“托？”宋御问。
“就是一个人在卖东西的时候，会找来几个人帮忙吆喝抬价，放在爹爹这的情况就是，那些所谓的名师可能跟卖画的人是一伙的，联手坑人。”顾琉熙揣测道：“你们想，这么明显的问题，要真是名师，可能看不出来吗？”
不说别的，就是草浆纸跟竹浆纸的区别，稍微有点常识跟脑子的人恐怕都不会认错，她这个现代人就不说了，可偏偏那些生活在古代，天天跟纸墨打交道的名师都看不出来，这怎么可能？
王老爷跟顾老爷肯定也是太相信那些名师的话，所以才没有多想，抱着一副赝品傻乐。
宋御也道：“岳父可知那些名师当真是货真价实？”
顾老爷摇摇头，“当时古董大会上，还一同拍卖了许多物件，这幅画也在其中，你王伯伯原本也没打算要，但是王天虎……”顾老爷话语一滞，眼睛突然瞪圆，脱口道：“没错，那些名师都是王天虎身边的人，是他先看中这幅画，让身边名师鉴定，都说是真的，后来又惋惜自己银子不够买不起，所以你们王伯伯才出手拿下的！”
以王天虎的人品和手段，说不定这事真是他从中作假，故意引诱别人下手买。
顾老爷越想越觉得可能，嚯地站起身道：“我去找你们王伯伯，这画先放这，谁都不要动，待会饭菜做好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说罢他立马往外头跑，顾琉熙叫道：“爹，你吃过饭再去呀！”
顾老爷都已经冲到院子门口了，摆摆手后一阵烟似的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