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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都市言情 > 美人记 > 第278章 帝都行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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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防盗章,12.8中午十二点替换~~~

谢莫忧与谢莫如一样的年纪,论长幼,不过差一月而已。她在家颇受宠爱,听谢莫如此话,却是不能心服,道,“二十四孝里,芦衣顺母、卧冰求鲤,闵损王祥受继母苛待,其人待继母及异母兄弟如何?这还是继母,而非生母。武姜再不好,起码没刻薄虐待过郑庄公吧?”反观闵损王祥,人家也没因受到继母苛待就把继母和异母弟如何如何吧?

二十四孝是最老套不过的故事,不论闵损与王祥皆是受继母折磨,前者在其父发现他受继母苛待时,大怒之下要休弃继母,闵损跪求父亲饶恕继母,说,“留下母亲只是我一个人受冷,休了母亲三个孩子都要挨冻。”父亲十分感动,就依了他。继母见闵损这般仁义,悔恨知错,从此对待他如亲子。王祥这个大致也是如此,不得继母喜欢,继母生病要吃鱼,天寒地冻,河水也结了冰,他大冬天的解开衣服卧在冰上,冰忽然自行融化,跃出两条鲤鱼。继母吃了鱼,病痛痊愈,自此待王祥如亲子。

真的是老掉牙的故事。

谢莫如真不明白谢莫忧如何拿这个出来说,闵损焉何不替继母求情呢?反正父亲已知继母不慈之事。他替继母求了情,是他的仁义。何况,家里有继母所出的三个弟弟,他爹说要休弃继母,谈何容易。怕多是一时之怒,他替继母求了情,扬了自己的仁义之名,而继母有前科在,如何还敢有半分对闵损不好。王祥亦是同理,王祥大冬天的去脱了衣裳趴冰面上,长眼的谁看不到?继母还要如何?何况,冬天弄鱼的法子多了去,也没人去趴冰面上弄,继母想为难王祥是真的,不见得就是让王祥大冬天趴冰上弄鱼,可人们看到了,就得说王祥为继母贤孝至此,而继母刻薄至此。

两家继母皆毒辣,只是闵损王祥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然,继母们刻薄之事如何传颂千年。而且,谢莫如根本不信王祥这个解衣裳往冰上一卧,冰面自行融化,鱼自发从河里蹦出来的事儿。王祥又不是神仙。

谢莫如不能说仁义君子不好,便道,“所以,闵损王祥是仁义君子,至贤至孝;而庄公为春秋小霸。”

谢莫忧道,“大姐姐怎么忘了,二十四孝第一孝便是舜帝孝感于天之事。舜,同样是帝王之尊,岂不比郑庄公高贵百倍,却无庄公之气量狭小。”

说来二十四孝里,真有几篇不错的故事。圣王舜比闵损王祥都惨,而且,舜遭遇的就不是被继母虐待这样简单的,他家继母直接想要他的命。反正,不知是不是舜家的风水不好,非但继母想要舜的命,继母所出的弟弟象,连舜的亲爹瞽叟都是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要弄死舜。结果,舜硬是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后来,舜做了皇帝,还给不计前嫌的给弟弟象封了诸侯。

说到舜孝感于天的故事,先不说舜生活在神仙时代。舜不与象计较是在什么时间,是舜在未称王之前。倘舜称王之前,先把象给咔嚓了,想必便没有孝感于天的故事,也不会有尧对他的欣赏了。

至于舜称王之后,象好像也没有不识趣。倘郑庄公继位后,共叔段没有谋反,难不成郑庄公还要上赶着去收拾共叔段?哪怕共叔段谋反,庄公也没要他命。就是武姜,庄公放出“不至黄泉,永不相见”的狠话,结果还是挖下地下道母子相见。不管是为了声名还是别的,郑庄公没杀母弑弟,较之秦始皇、唐太宗如何?

历史是最没有争论意义的东西,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谢莫如不欲争执,“是啊,要不怎么称舜为圣王呢。”

谢莫忧觉着谢莫如隐讳认输,唇角一绽,也不再说话。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到下课的时辰,两姐妹收拾起课业,于华章堂门口分道扬镳,各回各院。昨日因在松柏院用了午餐晚宴,今午,谢太太并无召唤,谢莫如与母亲方氏一并用饭。

方氏向来只用午晚两餐,她素来寡言,对谢莫如也没什么话,对午饭也没什么要求,故而,都是谢莫如来安排。春日非但春光好,草长莺飞的季节,亦有诸多美食。不论是新生的春笋与鲜嫩的荠菜,便是寻常的小青菜在滚水里烫过,拌以泡软的红芋细粉、摊得薄薄切的细细的鸡蛋丝,淋以香醋秋油,最后将海米在素油里稍稍一煸,一并拌入,调以匀味儿,便是一道爽口小菜。

谢莫如享受这样的春光,方氏脸上看不出喜恶,亦不开口说话。谢莫如盛一碗豆腐火腿菇笋汤放在母亲身畔,母女两个食不言,相当静谧的用过午饭。方氏起身去服侍杜鹃树,谢莫如告辞出方氏的正小院儿,回到自己的紫藤小院儿后,捧一盏芳香四溢的茉莉花茶,于游廊下紫藤花畔静静出神。

谢莫如喝过茶,看书直到下午上课的时辰,提前去华章堂等纪先生。纪先生下午教了琴,谢莫如对音乐毫无天分,仅止于懂谱会弹而已,弹的一手匠气。相对的,谢莫忧则于琴道颇有天分,弹的琴曲十分动听,谢莫如也挺喜欢听谢莫忧叮叮咚咚的弹琴。

谢家女孩儿的课程并不紧张,可以悠悠然然的打发时间。

谢莫如通常只用早上去松柏院请安,下午课时结束便回自己院子或是看书或是玩乐,都可。

因春时已到,冬日的水仙凋零,房间里的盆栽换成芬芳茉莉,白底青花的青瓷花盆,衬着春天特有的青嫩的枝叶,一捧小小白白的花苞,香气却极浓郁。谢莫如素有闲情逸志,换了家常衣裳收拾茉莉,不一时,松柏院里小丫环阿芬过来传话,谢太太叫她过去。

谢莫如只得重换了襦衣襦裙,重梳了发髻,重簪起珠花,令张嬷嬷安排晚饭,道,“若是我回来的晚,让母亲先用。”便带着静薇、紫藤去了。

这世上,闺秀有闺秀的作法,丫环有丫环的作法。

譬如,若传话是喜事,如昨日谢二叔中了探花,谢太太房里的大丫环素馨亲去华章堂传喜讯,不必问,丫环便自会报喜。譬如,前日谢太太着人叫她去选首饰,那来传话的丫环也是脸上带笑。今日传话的是阿芬,这个小丫环谢莫如见的不多,也知她是松柏院的三等小丫环,初初留头,一身大丫环穿旧赏下又改过的青衣青裙,话不多,也很老实。如阿芬这样的小丫环,一般传话的事是使唤不到她的。

谢莫如不必打听也知谢太太找她应不是喜事,故,谢莫如也未摆出欢喜的表情来,只是一幅安然淡淡的神色,迈进松柏院。

不知是不是谢莫如的错觉,松柏院不似以往热闹,仆婢见她进来,多了几分小心与恭谨。当然,这种小心恭谨并不是因为谢莫如的身份值得小心恭谨,而是不想沾染晦气的那种小心恭谨。

谢太太依旧在坐惯了百子千孙的花梨木的榻上坐着,依旧富贵雍容,美貌从容,面儿上甚至没有愠色,双手握着一只白玉盏,只是眼睛里有一些冷。

谢莫如见了礼,谢太太笑,“莫如来了,坐。”人因欢喜而笑的时候眼睛会有一些弯弯的线条,谢太太的眼睛一如刚刚,故此,笑不至眼,更不至心。

谢莫如却是坦荡的坐了,她只需要知道谢太太有些不高兴就是了。谢莫如自己也有好几张适当的神色拿出来给人看,所以,她知道人高兴时什么样,不高兴时什么样。

大丫环素蓝捧上一盏茶,谢莫如接了,微呷一口,淡香清透,定是今年新茶。静静坐着,谢太太不说话,她便也只管吃茶。

谢太太自认为见过不少大世面,却总是为谢莫如的定力感到惊心。你不说话,谢莫如便不说话。哪怕你说话,她兴许“嗯”一声就再不言语了。

谢太太一直觉着谢莫如性子古怪,真的,如与谢莫如年龄相仿的谢莫忧,清澈如同山中溪流,美丽活泼讨人喜欢。同谢莫忧说话,轻松愉快且舒适。谢莫如则不同,谢莫如性子偏淡然,她不是冷,她是那种审视后的得出结论的淡然。谢太太不大喜欢谢莫如,与这样的人说话,谢太太会不自觉的在脑子里多过几遍。并不是谢莫如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需要谢太太慎重对待,而是,对着谢莫如这样的人,不由自主的便会慎重。

所以,谢太太并不喜欢同谢莫如打交道。反正,谢莫如是谢家的血脉,养她长大,尽血脉之情,便罢了。

只是,既然她吃谢家的饭长大,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谢太太面色温文,笑,“我成天在屋里无事,就喜欢同你们小孩子家说说话儿,也热闹。正想说呢,纪先生来咱家时日未久,她讲课还好么?”

谢莫如点头,“纪先生学识渊博,很好。”

谢太太笑问,“今天学了些什么?”

刚说完这句话,谢莫如还未开口,谢莫忧与谢柏进来了,谢莫忧一身大红衣裙,怀里捧着一束半开未开的桃花,桃花映人面,人面比桃花更娇美三分。

谢太太笑,“你们怎么碰一处了?”

谢柏一身天蓝锦袍,头束金冠腰悬美玉,风度翩翩人物俊美,笑,“我刚从外头回来,在园子里瞧见阿忧,这丫头使唤着我折了许多桃花,说是给母亲插瓶。”

“晌午吃饭时我见祖母这里瓶中供着的桃花不鲜了,就有心想换,一时忘了,刚刚经过花园正想了起来。我个子矮,丫环也不高,还是二叔最好,我这也是给二叔尽孝的机会嘛。”谢莫忧带着一点点撒娇,捧着一抱桃花上前,给谢太太看过,亲自去换玉瓶里供着的桃花。

谢太太眉眼弯弯,“明日再换是一样的。”

“明日也是换,今日也是换,早换一日,瞧着新鲜的花儿,心情也好。”谢莫忧对着谢莫如微一福身,问,“大姐姐怎么来了?”

谢莫如在谢柏进门时便起身了,与谢柏见过礼后,对谢莫忧微颌首,道,“祖母叫我过来说话。”

谢太太笑,“我正说呢,纪先生来家也有些日子了,想问问你们姐妹,纪先生教的可好?”

谢莫忧手里拈着一枝桃花,道,“挺好的。”

“今天纪先生都教什么了?”谢太太问。

谢莫忧想都未想,道,“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下午学琴。”

谢太太微点头,“做何解?”

谢莫忧还是自己的观点,道,“郑伯心胸狭隘,共叔段野心勃勃,武姜太心太偏。”说着,她嗅了嗅手里的桃花,看谢莫如一眼便继续为谢太太插花。

谢莫如知道谢太太为何找她来说话了,谢太太的美眸也望着谢莫如,谢莫如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谢太太脸上的笑就有些淡了,“哦,依你说,郑伯还情有可原。”

谢太太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华章堂的事,既然谢太太有问,谢莫如道,“也要看跟谁比,相较于玄武门之变的唐太宗,驱逐生母永未再相见的始皇帝,郑伯一未诛杀共叔段,二未驱逐生母,人品尚可。”

谢太太道,“左传写此篇,实乃为警诫后人,兄弟阋墙,母子反目,终非善事。便是郑伯为人,亦要留下千古骂名。至于唐太宗,始皇帝,再如何雄才大略,史笔如刀,后人难免说一声毒辣凉薄的。”

谢太太严辞正色的说这一席话,谢莫忧放下花枝,谢莫如起身,二人皆垂手应了。谢太太道,“做人,还是要往好里做的,对不对?”

这话,谁敢说不对?

谢莫如谢莫忧皆齐声应了。

谢太太又道,“别人家我管不着,但在咱家,咱们谢家子弟,定要齐心协力,方能兴旺家门。你们要记着,一旦哪日兄弟阋墙,互为倾轧,那离祸事也就不远了。若我谢氏族中有此不肖子孙,不论是谁,我再容他不下的!明白吗?”

谢莫如谢莫忧再次齐声应了。

谢柏挠挠脸,斜靠在椅中,屁股坐的歪,身子自然也是个歪的,总之很没坐相。但因他人生得俊,即使没个坐相,也是十足的俊美。谢柏嘴里念念有词,却又让人听不清,谢太太皱眉看向小儿子,道,“说话就说清楚些,怎么嘟嘟囔囔的。”

谢柏一本正经道,“我得赶紧把娘你说的话记下来,一会儿也如法炮制的拿来教训阿芝他们一番,才叫威风呢。”

谢太太给次子搅了局,因是心爱的小儿子,又刚中了探花,模样也可人疼,做亲娘的,哪怕小儿子拆自己的台,也舍不得训他一句的,反是笑,“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这样没个正形。”

“在娘面前,要正形做什么。”谢柏咧嘴一笑,问,“晚上吃什么?我跟娘你一道吃。”

谢柏与谢太太讨论起晚餐的内容,谢莫忧悄悄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只是挂落也吃了,便继续整理桃花。谢莫如神色不变,一时,谢尚书谢松父子自衙门归家,谢太太单留下丈夫与小儿子,将余者打发回各自院落。

谢莫如照例在谢太太门口对谢松说一句“就送父亲到这儿”,便带着静薇、紫藤回了杜鹃院。

张嬷嬷迎上来,笑道,“我还以为姑娘得在太太那里用饭呢。”

谢莫如摆摆手,因天光尚好,未进屋,直接坐在爬满迎春花的秋千架上,一晃一晃的问,“晚饭好了没?”

“差不离了。”

“摆上吧,我跟母亲先用饭。”

张嬷嬷想说,还没到用晚饭的时辰,又想,她家大姑娘年纪尚小,小孩子家不禁饿也是有的,也说不上什么时辰不时辰的。张嬷嬷担心谢莫如挨饿,忙去小厨房催饭了。

晚饭照旧摆在方氏的正小院儿,以往用饭前谢莫如必然换了家常衫子摘了珠花散了发髻洗漱后才肯用饭,今日只是净手净面而已。张嬷嬷思量她是真饿了,频频给她布菜。方氏因晚饭时辰略早而没什么食欲,吃得有一筷子没一筷子。谢莫如并不饿,只是不想一会儿空着肚子去听谢松的教导罢了。

人皆有其性情,譬如谢莫忧,今日谢太太一场教训,谢莫忧定要同谢松说的。阋墙二字令谢太太警醒至此,谢松不论是因谢太太今日突发的教导,还是别的原因,想来待谢莫忧多嘴后也要差人唤她过去说话的。

谢莫如与谢松素来无话可说,尤其是知道谢松要说什么话时,更是连听的欲望也没有,更没有将同一件事连续向第三个人解释的欲望。重复做一件事,或重复说一套话,会令人疲惫。有这样的时间,谢莫如喜欢窝在自己小院儿看书,或是看她娘一日复一日的伺候那棵杜鹃树。

她的耐心比起她娘来,还是差了许多哪。谢莫如默默的想。

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于是,谢莫如很认真对待牡丹院来传话的小丫环。用毕晚饭,漱过口,又喝了一盏茶后,谢莫如问张嬷嬷,“是新送来的茶么?”与谢太太那里的新茶一个味儿。

张嬷嬷道,“是,姑娘去太太那里后,姨奶奶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茶。老奴便自做主张的换了新茶。”

谢莫如点头,“这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