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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雪域格桑 > 第63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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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帝在乾清宫西耳房单独会见了西藏特使塔布,只有那位接受各地密报的御前侍卫在侧。康熙皇帝深知,形势敏感而严峻,一步不慎,就会动摇蒙藏大局。

“坐吧,勿拘礼,将藏土实情告朕。”他对这位使者的文质彬彬颇有好感。

“遵命。”

康熙招招手,“上茶,上奶茶,朕也爱喝。”

这一细节,使塔布不再那么紧张,也窥到大皇帝威严背后人性的一面。塔布先从15年前五世达赖圆寂时藏区内外的形势说起,最后,对这一段总结道:“邦之新立,主上年幼,历来为治国者大忌,况榻侧有人环伺,第巴年轻望浅,秘不发丧也是确有苦衷。望大皇帝体谅。”

康熙大为惊异,这使者汉话虽不流利但也能达意,且知识丰富,条理清楚,心想,不可小觑边远之地呀。

“朕闻你与第巴还有上次来的洛追池巴,并列哲蚌三高足?”

这回是塔布大吃一惊,暗想这等小事皇帝如何得知,忙答:“学子戏言,有污圣听,在下较桑结和洛追差之远矣。”

康熙多才多艺,故由此谈到藏区文化、宗教、歌舞、教育,塔布则顺势将话题引到西藏经济文化的发展方面。康熙专注地听着,示意塔布用茶,待塔布饮了一口,突然发问:“依你说,后来藏区安宁,第巴声望甚高,那为何仍隐匿不报?”

塔布放下茶杯,站起,上身笔挺地跪下,朗声道:“达赖佛爷圆寂两年之后,噶尔丹即兴兵安多,尔后十余载兵犯北疆,大皇帝率神武之师于去年始剿平,期间,朝廷多次行文,命达赖佛爷传下法谕安抚安多及内外诸蒙古,终使噶尔丹势孤而败。……”

听至此,康熙深深点头,说:“毋需再言,朕明白了。起来说话。”

塔布只是跪着不起。

“朕听到传言,说第巴暗通噶尔丹阻止班禅赴京,可有此事?”康熙皇帝的口气缓和多了。

“受五世达赖委托,第巴统管全藏政教事务,包括班禅佛爷在内,均须听命第巴,若欲阻止,实无需去求助噶尔丹。况噶尔丹正与朝廷作对,第巴安能不辨是非与之联络?噶尔丹放话阻止班禅佛爷,意在切断朝廷与西藏联系,依小臣之见,若不是以为达赖佛爷仍在,恐噶尔丹早对西藏下手了。藏人笃信佛教,行善戒杀,自不会去侵害别人。只望大皇帝将留驻之蒙古人遣返原地安置,以断后患,恕小臣直言。”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慷慨激昂,总算释去康熙心中疑团,且使他对塔布另眼相看,示意侍卫扶塔布起来坐下。

“第巴信中说,灵童已十五岁,详情你可知晓?”

“回禀皇上,小臣行前,第巴确言灵童当初依黄教成例寻到,一直供养在安全之处,事涉机密,小臣不知详情。然确定前世转身,关系黄教根本,也关系藏土安宁,以小臣对第巴所知,断不敢有所虚言。第巴再三恳请大皇帝下诏册封,一来扬朝廷之威,二来也断坊间误传。”

“好吧,容朕考虑数日再作答复。这几日你不妨各处转转。”

塔布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如释重负,刚要谢恩退下,只听皇帝又问:

“你可是人们传说的‘金针塔布?’”

塔布又吃一惊,忙答:“劳烦皇上垂询,‘塔布’正是在下,‘金针’实不敢当。”

“朕也喜阅医书,只是一知半解不足道。听说特使擅‘尿诊’?”

“略知一二。”

“此中有何诀窍?可否向朕道来。”

“小臣尽所知而言,恳请大皇帝勿怪罪。”

康熙笑着点点头。

“佛家讲人体由风火水土识五蕴合成,前四蕴皆有其味,患病乃因四蕴失衡所致,故排出尿液味道有异,据此可断病因,若再细诊,需行医多年累积经验,非三言五语能说明。”

“尿诊之术还有何妙?”

“不见病人亦可断病,能诊出男女、长幼、贵贱之别。”

康熙甚为赞赏。

接下来数日,塔布随理藩院官员在京城观光,特意到几处药店察看,与怡和堂范老板药店格局相同,对一两处大药堂的规模、布局、行医方式,留下深刻印象,临走还买了一套银针。

塔布临行前,圣旨下来了,有三条内容:

1、“将济隆胡土克图并其弟子,发正阳门东城下龙泉庵,交步军统领及近庙官兵看守,该部酌量支给饮食”。

皇帝两番下旨,解济隆进京,若不作任何处置,面子上过不去。龙泉庵大约在今前门东侧老火车站处,位于市内繁荣地段,所谓处理也只是做个样子,两年后放济隆及弟子返藏了,其转世一直延续下来,至今无断。

2、康熙明白了班禅是无法取代达赖喇嘛地位的,所以对于召班禅赴京之事,表示“此所奏亦无庸议”,放下了。

3、批准第巴寻找的五世达赖转世灵童坐床,是为六世达赖。

批是批了,还要敲打几句,给自己找个台阶。朝会上,康熙说:“第巴悚惧悉遵朕谕,奏辞甚恭,自陈乞怜畏罪矢誓,此亦敬谨之至矣。”又对大臣们说,“第巴既如此奏恳,事亦可行,即此可以宽宥其罪,允其所请。第巴必感恩,而众蒙古亦欢悦矣。”

但对于重新安置达莱汗的要求却是置若罔闻。

塔布谢恩,将随钦使返回。康熙起身相送,执其手曰:“达赖喇嘛与我朝交往六十余载,并未有隙,尔转告第巴,朕惟愿率土之人,共享安乐,嗣后行事宜益加恭顺,朕不计过往,嘉惠如初。”

“小臣定当转告,容小臣先代第巴谢过皇恩。”

康熙笑曰:“只是此一分手,怕是没有机会与特使切磋医术了。”

塔布跪下道:“蒙大皇帝恩宠,塔布没齿难忘,以后但有所召,纵隔万里,亦必当星夜驰来。”

“起来吧,朕能看出你是忠义之士,朕散散步,送送你。”

桑结请求皇帝册封六世达赖,固然是为了灵童能够顺利坐床,然而他或许未意识到,此举开创了一个先例,对于藏区安宁,有着重大意义。

元明时期,朝廷对西藏上层的册封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对世俗首领、贵族的册封,若非“世袭罔替”,当受封者死亡后,其后继者须向朝廷“请袭”另加册封,否则自动失去前人爵位。第二种是对活佛册封、上尊号,均为一次性,活佛圆寂后,其转世灵童自动获得前世封号,只须报备即可。

桑结请求康熙批准灵童坐床,突破了以往朝廷只是事后“确认”一下的程式,从此蒙藏大活佛的每一次转世都须经皇帝审批才具有合法性。

桑结焦急地等待着塔布带回来的消息,他设想了三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一是皇帝不批,这是最差的结果,将陷自己于极大的被动;二是不置可否,仍有回旋余地;三是得到批准,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每每一想到大皇帝听信流言,对自己抱有成见,桑结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即使批准了,还有一个如何向僧俗各界解释的问题,为此,他正苦苦打着腹稿。

“大人,译仓大人回来了。”侍从进来禀报。

桑结暂时放下心事迎上去。进来的达瓦风尘仆仆,胡茬老长,面孔黑红,行过礼后却不坐下,用手指指门外,桑结望过去,只见其其格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

“王妃快请进。”桑结有点惊讶。

“谢大人。”

“王妃尚未回府?”

“学生先来拜见老师。”

桑结请二人坐下,侍从端上奶茶。

达瓦喝了两口说:“大人,这回王妃为央金她们训练的信鸽非常成功。”

“有劳王妃了。”

“这些年多亏佛爷和大人关照,这点事不足挂齿。”

达瓦介绍了其其格如何指导信鸽的挑选、饲养、锻炼、训练等环节,并提出三级信息站的设想。桑结饶有兴趣地问:“何为三级信息站?”

其其格答:“军事信息的传递,一要安全二要迅速,所以应分级传递。由拉萨传到德庆、达孜为一级,由德庆传曲水、达孜传扎唐为二级,由曲水传贡嘎、扎唐传琼结为三级。这样,拉萨的消息一天之内就可到达琼结总部。”

桑结不住地点头,又询问了扩招民兵的事情。汇报中,达瓦和其其格还不断插入途中见闻及一些趣事。达瓦看看天色不早,于是先行告辞,“大人,有关农事生产方面详情,容明日禀报。”

“也好,回去好好休息,迟一二日也不妨。”

达瓦道别退下。

其其格喊一声,乌云背着画夹从楼下上来。

乌云兴致很好,脸红扑扑的。

每年王公们从草原来朝圣,都会带几名歌舞手沿路消遣,桑结很欣赏蒙古歌舞,节奏感强。此刻他发现,眼前这两名蒙古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都好像在舞蹈。

“时间真快,乌云姑娘二十出头了吧。”

乌云正将画夹放到桌上,听了此话,侧过脸来,目光幽幽。

一股怜悯之情涌上桑结心头:是呀,她只是名侍女,谁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连自己也从未和她谈谈心聊聊天。她家在何方?还有何人?在这高原异域,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作何感想?她的婚姻谁关注过……怜悯转为自责。若设身处地,他们也不容易呀。

“大人,请看,这是王妃一路上画的。”

画幅不大,有一幅画的是田园风光,绿油油的农田延伸到画外,远山被雾带缠绕,隐约现出红墙金顶的古寺,上方是几只展翅的大鸟。

桑结赞道:“留白恰当,意境深远,富有诗意。”

第二幅是人物画,在农田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位妇人正给两个坐在树根休息的家人盛饭,两个小孩子在旁边玩耍。

桑结对其其格的人物画最为佩服,认为远胜自己。“王妃真乃神笔,三笔两笔将人物画的逼真形象。就说这妇人,虽是低头盛饭,那满脸笑容却跃然纸上。”说到这里抬起头,正与其其格目光相遇,他猛然觉得,此刻其其格脸上的笑容竟与画上那妇人的笑意一样,刚才中断的一个念头又浮上脑海。

接下来观看了几幅,其中有民兵训练的,一位女官显然是央金,惟妙惟肖。三人边看边笑。

太阳快落山了,桑结命侍从从街上打来饭菜,乌云在楼下和侍从一起用餐。楼上只留桑结和其其格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二人还是头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桑结点的是辣面、小油饼和辣子鸡丁、笋片炒腊肉。可能是有点儿不自然吧,开始二人只顾低头吃。桑结从眼睛上方瞅过去,只见其其格才半碗下去,已是面色发潮,吸溜不已。这次出门,其其格和乌云都是藏式装束,头发盘起,其其格身着紫花藏袍,前束五色邦典,显得格外俏丽,全然不像三十出头的模样。

其其格发现桑结在“偷看”,乜斜着问:“大人看什么?是不是这身打扮不合体?”

“不、不,很好,很合体。”桑结由衷地称赞,这时,那天晚上梅朵讲的汗王的那件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人叹气为何?”

“能看出,你这次出去很高兴,其实你们原本早就应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开心地来来去去。”

其其格微皱双眉,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

桑结直起腰,严肃地说:“其其格,我们交往多年,今天说几句知心话,可行,你采纳,不妥,只当我未说,你别往心里去。”

话来得突然,其其格觉得心跳加快,不知这“知心话”是什么。

桑结缓缓地说:“人,生存在异地,最好的方式是尽快融入进去,这对彼此都好,如果总是客居,好比有堵墙,自己不方便,双方也容易产生误解、猜疑。”

其其格专注地听着,已经品出话中含义了。

“和硕特入藏整整50年了,可一直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庭院里,安多那边是有家回不得,难怪汗王郁闷啊。我痛感未能设身处地解决好这个问题。老管家巴雅尔临走时还嘱托我照看汗王,过去总想用个简单方法处理,实际是在逃避责任,毕竟老汗王对黄教有大恩啊。”

“老师,您尽管直说。”

桑结在选择适当的说词,“其实,老汗王辞世后,朝廷就未再加封王号,‘达延汗’、‘达莱汗’的称号是达赖佛爷赐封的,如果汗王肯辞掉王号,表示效忠佛爷,我会划拨足够的庄园、牧场,还可以让他担任官职,进入上层社会,和其他贵族一样对待。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其其格扑通一声跪下,“谢谢第巴大人……”泪珠滚了下来。

“快请起,回去找个合适的机会提起,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