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苑将小云朵放在了邻居家，正准备出门，才想起来自己忘问了要不要带琴过去。
点开手机正好看到杨锐发过来的地址，“泾川公寓”她没听说过，挺陌生的。
搜了一遍地址，离她这里很远。别墅区很僻静，也没有能够到达的公交，只能打车去。
她拨通杨锐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许苑问：“需要我带琴去吗？”
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有些闹，没听清她的话，问“你说什么？”
许苑还没来得及重复一遍，电话就被挂断了，再拨过去显示的是关机。
犹豫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还是带上了琴。
她打车去，坐进车里，师傅一听到她说这个名字，有些感叹：“好地方啊。”
许苑抬头看，司机以为她有点兴趣，又道：“不是说泾川公寓是扬市最好的别墅区？我之前开车绕过那里几次，那个生态环境，和市里完全是两个层次。”
司机表情之中都是兴致勃勃，许苑随口应了句：“是吗？”
到了地方，许苑下车才明白司机说的那句“两个层次”是什么概念。
说是公寓，可眼前的一溜烟却是修建极其豪华的别墅，白色外轮廓，看起来格外壮观。
最开始的入口处有一块置石，写着“泾川公寓”，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启源控股有限公司承建”。
看到“启源”两个字，许苑目光短暂停顿。
几年前，国家出台禁墅令后，很多别墅的修建计划大多都废止了，当时还不算大型的建筑公司“启源”集团生生冒着风险顶风而上，在扬市南郊最佳的地理环境中修建了一溜将近四十栋别墅，近来又全部以高价出售。
至今谁也不知道启源企业是如何安然无恙的修建出这么多别墅，但是这个公司确实因为这个项目而在扬市站稳了脚跟。
许苑顺着路找杨锐发的门牌号，进了入口后又走了一段距离，才到那地点。
外观白色的小别墅，别墅前面的有个小型喷泉却是干涸的。里面的绿植选用的是长青树种，倒是还存了该有的绿色。
只是许苑是顺着其它别墅找过来的，这么一顺过来，只有这一处的喷泉是停水的，也只有这一处的绿植没有修剪。
许苑伸手推开了黑色的铁艺矮门。
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她抬步朝门口走去。
抬手按了门铃，并没有人来开门。
她又按了一次，几秒钟后，门缓缓打开了。
是中控门，门打开后许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入目的是有些空旷的客厅，没有过多装饰的白色墙壁。
许苑站在门口半晌没动。
一会儿，传来一声略低的男音，他说：“许老师。”
声音很熟悉，甚至能够判断出来是谁的，许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的握紧了手。
许苑循着刚才的声音看过去，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楼梯那里，离着一楼有五六阶台阶。
他站在高处，许苑几乎是仰望着的。
她仰头看着他，神情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平静。
“你好啊，又见面了。”祁行臻没挪动步子，站在高处看她。
可能是在家里，他穿着很随意，额前的头发有几分凌乱。
许苑回他：“你好。”
祁行臻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神色了，安静又警惕。
他知道她心里或许是怕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才多了兴味。
“许老师。”他迈着长腿不徐不疾的到了许苑面前，“坐不坐？”
许苑猛的仰头看他。
他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做不做?”
瞧着她的神色，祁行臻没来由一笑，示意:“先到那边坐一会儿。”
许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问：“我没有迟到吧？”
她环视着四周，从进来这里之后就没看到有小孩。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也不像是有小孩居住。
“没有。”
许苑神色一僵。
祁行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杨锐去接人了，等会儿才到，许老师先到那边休息一会儿？”
他说话客气，可是语气之中却是静静地，冷冷的。
说完，见许苑坐下了，他绕到一边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许老师喝水。”
祁行臻放定杯子，从茶几的另一边绕过去，坐到了许苑的斜对面。
双腿交叠，手交握着，他不认真的时候痞意懒散，可认真的时候，总是在算计什么。
看着许苑，目光很静，“许老师是本地人？”
“不是。”
“那让我猜猜，你是云市人？”
许苑点头。
祁行臻又去倒了一杯水，他边喝着走过来，看着许苑，突然说：“许老师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的特别像。”
他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第三次。
许苑沉默片刻，问：“有多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把你认成了她。”他掀起眼皮又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还都是云市人。”
“……那确实和我很有缘了，方便问一下，这位‘你认识的人’是谁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见见你这位朋友。”
祁行臻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敛着眸色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水杯，好半晌开口：“怕是没这个机会。”
许苑闻言抬头。
祁行臻说：“她在一场意外中死了。”
许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祁行臻喝了一口水，平静道：“她是我前女友。”
这似乎是一个并不太好的话题，许苑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最后说了一句：“抱歉。”
祁行臻看她，他无所谓的笑笑，说：“没什么好抱歉的。”
他话说的很轻也很淡，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漠的。
·
有人按门铃，祁行臻过去开门。
杨锐正站在门口，身后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背着书包眼睛提溜转着看祁行臻。
杨锐向屋子里面看了一眼，许苑正坐在沙发里。
“祁少，人我带来了。”杨锐说完，伸手推了推身后的小男孩，将他拎到身前。
小男孩估计是有点怕祁行臻，一缩脖子又躲到杨锐身后去了。
杨锐反手拎着小孩，又将他拎到了祁行臻面前。
祁行臻瞥了眼，没说话。
那小孩倒是先开口了，说：“……你……”
他还没“你”完，祁行臻开口：“进来。”
杨锐跟着祁行臻到了屋里，又将孩子带到许苑的面前，摸摸他的头，说：“给老师打个招呼。”
小男孩乖乖的说了一声“老师好。”
还附带了自我介绍：“我叫陈子言。”
许苑看着跟前站着的小孩，七八岁的模样，白白的，胖胖的，长得很机灵。
她起身，走到小孩的面前问，竟是有些局促道：“你好。”
杨锐轻笑出了声。
祁行臻回头皱眉看他，杨锐又恢复了正常，站的笔直。
许苑问：“是你要学琴吧？之前学过吗？”
小孩看看她，点头，看眼祁行臻 又摇头，说：“我没学过。”
许苑从一边拿过了提琴，小男孩在她面前有些好奇的看着。
将小孩交给许苑，祁行臻和杨锐上楼了。
客厅里只剩下许苑和陈子言。
许苑从最简单的教起，先教他正确的拿持琴姿势，认识简单的五线谱。告诉他怎么找大提琴A弦,c弦,d弦,G弦在五线谱上的位置。
陈子言自己摸索着玩儿。
时不时的看一眼许苑，正好被许苑看了正着。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许苑问：“觉得好玩儿吗？”
小孩腼腆的笑笑，说：“好玩儿，就是手疼。”他说着，还举起手到许苑的跟前，让她看了一眼。
小孩白嫩的手指皮肤细，现在指尖有点红了。
许苑从他手里拿出了大提琴，“慢慢就不疼了。”
“老师，我什么时候能走啊？”陈子言突然问。
“嗯？”
“舅舅说，要我尽早回家写作业。”
陈子言为难极了。
许苑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她说:“今天就先学到这儿，我们明天再练。”
“明天还要练？”陈子言有些吃惊。
许苑将琴装好，正好瞧见面前的小胖子嘴巴张的大大的，很吃惊的模样。
“你不想学？”许苑问。
陈子言有一会儿的沉默，他仔细想了想，说：“想学。”
说完耳朵红了，害羞了。
他很喜欢这个好看又温柔的老师，可是想学归想学，学大提琴的诱惑肯定没他玩儿的诱惑大。
何况还要写作业。
陈子言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里跟着他舅舅做数学作业，十九乘六还没算清楚呢，就被他杨叔叔带到这里学琴来了。
“老师，那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吗？”小孩儿问。
许苑回答：“应该是。”
她看了眼楼梯的方向，杨锐和祁行臻自从上去后就没下来。
“你不住这里？”许苑问。
小孩儿环视了一周过分宽大的房子，最后视线被头顶的水晶灯吸引。看了半晌，说：“我家不在这里。”
两个小时他就和许苑混熟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告诉许苑，他有一个舅舅。
陈子言形容他舅舅的时候，还伸手比了比：“有这么……大块头”。
祁行臻和杨锐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小正太竖起手指说自己八岁半了。
“我家离这里可远了。”陈子言说。
许苑随意问：“有多远？”
陈子言正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两人，视线落到他杨叔叔前面的人身上，不说话了。
祁行臻走下来，看着在沙发里坐的很近聊天的一大一小，问许苑：“结束了？”
“今天先到这里。”
祁行臻轻声“嗯”了句。
倒是杨锐：“等会儿我送许老师回去？”
祁行臻抬眸看杨锐。
许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拿着手机到一旁接电话，客厅里面太过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可以听的出来是个男声。
许苑应了几句，声音柔和。还说了这里的地址。
其实她不论和谁说话声音里面都带着一些柔和，软软的南方腔调。
可是祁行臻就是觉得，她拿着手机温说话的时候，格外扎眼。
他懒散的斜倚在栏杆那里，看着许苑背对着他打电话。
她对陌生人和熟悉的人好像是两种态度。
前者冷淡至极，后者温和亲切。
而他是被划分到前者里面的。
许苑挂断电话转身过来，走到杨锐的对面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
“这边离市里有点远，周围也不怎么能等到车。”杨锐不认为一个兼职又同意当家教老师赚钱的人会专门打车回去，费用是有点儿高的。
许苑明白杨锐说的意思，开口：“有人接我。”
杨锐闻言转头看祁行臻，好像是没什么所谓。
“那许老师，明天见。”杨锐说。
许苑礼貌点头。
见许苑拿着琴出门，祁行臻也再没说什么上了楼。
客厅里剩下杨锐和林子言大眼瞪小眼，半晌杨锐过去撸了一把陈子言的头，“小崽子，话还挺多。”
陈子言显然不满意杨锐的这个称呼，冲他瞪眼。
杨锐拍拍他的头，说：“走，送你回家。”
二楼的书房，站在落地玻璃前可以将楼下的一切收入视线。
祁行臻手里拿着一瓶水，拧开瓶盖的时候正好看到铁艺大门外一辆银色的车停下，随后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朝那辆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仰头喝了口水，再看向那处地方时，银色的车已经驶远了。
-
许苑看着专注开车的人，才来得及问一句：“怎么突然有时间来这里？”
何弘深笑，“原本没时间。”他挠挠头道：“这不正好赶上相亲空出了半天吗？”
许苑闻言，再看着他时觉得有点儿不敢置信，“……又相亲了？”
何弘深极为肯定的点头。
“结果怎么样？”许苑问。
何弘深答：“刚刚那姑娘刚和我说了不合适。”
那姑娘说了不合适？许苑怎么觉得这句话何弘深说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何弘深一转头就看到了许苑的表情，从她这表情里又解读出其中的意思，“别瞎想啊，这次还真是那姑娘说的不合适。”
何弘深年龄也不大，但是俊朗又阳光，是长辈眼中的三好青年，最入的了那些叔叔阿姨的“法眼”，所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没间断过。
他每次都推三阻四，就算是去了，随便找个理由也就拒绝了，何弘深叹气，“我一天忙的跟狗似的，还是趁早别害人家姑娘。”
许苑说:“现在谁的工作不忙啊，恋爱该谈还是得谈。”
何弘深打着方向盘转弯，“就我这工作，我怕谈着谈着，她就丧偶了。”
许苑忍不住制止他，“别说这种话。”
何弘深忙道:“开玩笑呢，开玩笑。”眼见车子行驶了将近三十分钟才进了市区，问许苑:“你怎么跑这么远？”
“教一个小孩学琴。”
“哦？”
许苑答：“一个八岁多的小男孩儿。”
“他爸妈住这里？”
许苑不确定那位祁少和小孩是什么关系，说“没有。”
何弘深职业习惯，谈话跟盘问似的。
“太远了。”何弘深说。
“你来回也不方便，又是一个女生，也不安全。”
见许苑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何弘深提醒：“尤其你这爱到处奔波的，更应该注意。”
许苑侧着身子看车窗外，随意答：“哪会有那么多意外。”
何弘深板下脸，严肃道：“……你这想法有严重的问题，没有意外也得防范于未然。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局里有好几起失踪案。”
许苑说：“你别吓我。”
何弘深更认真了，强调:“我没开玩笑，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