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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明呆立在门口看着他远去,心中默默回想这一下午的诡异经历,又想起自己在另一边的父母亲友,胸膛里就像有几块大石头来回翻滚一般煎熬而又无助。

四婶手脚麻利,不大会儿功夫便烧好了茄子,炖熟了冬瓜豆腐。

魏永明拿着筷子却食不甘味,木然敷衍着与四婶闲聊,随便对付完晚饭后回到屋里往床上一坐,双手托腮苦苦思索。

时空穿越,这在他的认知中从来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文艺噱头。虽然创作者们把各种穿凿附会的理论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当一切真正发生时,换做谁都无法理出半点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婶在院子里做她的针线活,待天色彻底黑下来才收拾东西进了里屋。魏永明绕到院子后面捂着鼻子蹲了会儿茅房,回来后去水缸旁舀上半盆水,脱光衣服拿起手巾打算擦擦身子。

比起从小用惯的淋浴设备,这样的条件未免太过简陋。他自上到下草草搓了一遍,泼掉脏水又去换新的,却听四婶在屋里嚷道:“没完了?平日里埋汰的像个土猴似的,这会儿倒讲究起来了,快睡吧!”

“哎...好。”魏永明怏怏答应一声,摸着黑进屋翻身上床。

凭感觉推测,此时不过晚上八点多,尽管这一下午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却依旧难以入睡。

他紧闭双眼,满心期待一觉醒来就能结束这场怪梦回到现实。然而脑中思绪乱飞,身上黏黏糊糊,身下的硬木板床吱呀乱响,里屋四婶的呼噜时隐时现,偶尔还能听见远远传来几声打更的梆子声,搅得他烦躁不安,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的很沉。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永明微微动了动嘴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看向四周。

迟愣片刻之后,他又大失所望的重新闭上了眼。自己并未如愿在二十一世纪醒来,依旧在昨晚那间屋子里,脑后那根令人厌恶的大辫子也好端端横在枕边。

真的是无计可施。魏永明沮丧的翻了个身想要再睡,却隐隐听到院子外面有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的交谈。

其中一个公鸭嗓子应该是四婶,另一个听起来年轻许多,二人声音不高,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魏永明下意识拽了拽盖在腰间的被单子,凝神再要听时,外面却没了动静。

他起身穿戴整齐走出屋门,就见四婶正吃力的提着水桶从院外进来。

“四婶,让我来。”魏永明抢步上前接过水桶,将大半桶水倒进水缸,感觉身上的力气有些不济,毕竟这二狗子比自己的本体要瘦弱不少。

“你好能睡!外面公鸡打鸣都叫不醒你。”四婶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比昨天少了几分嫌弃。

“是吗?我一点都没听见。”魏永明憨笑着搁下水桶:“刚才是不是来人了?”

“芹菜刚回庄里,专门抽了个空子跑来看你,见你还睡着便走了。”

四婶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哀愁,拉着他进屋坐下,叹息道:“唉,芹菜刚才讲起那天的事儿,原来是俺们错怪你了。俺就说嘛,你这孩子虽然性子坏,又招人烦,但骨头向来硬的很,怎么会偷人家东西吃?”

魏永明不明就里的眨巴两下眼,就见四婶皱眉嗔怪道:“你咋不早些把话说清楚呢?就算是想要护着芹菜,也不用瞒着婶子吧?”

“您是说什么事儿?”

“对了,你都不记得了。”四婶轻轻一拍大腿:“刚才芹菜告诉俺,那天中午是她偷偷从厨房拿了根剩下的鸭腿给你,然后就跟着庞夫人回齐河县娘家去了,昨天夜里回来才听说害你挨了打。”

“噢——”魏永明拖了个长腔,虽然二狗偷吃的冤屈被洗去,但挨打的又不是自己,所以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不过...自己目前就是二狗,似乎也值得高兴一下,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微妙了。

“芹菜打听了一圈,原来是你啃鸭腿被一同做工的人瞧见,有人眼红跑到管家那里告了一状。管家去问话的时候你一声不吭,他们便认定是你偷吃,你一急眼骂起街来,那些人就动了手。”

四婶无奈的摇摇头:“唉...可把芹菜这丫头急坏了,刚才抹着泪直冲俺赔不是。俺让她把这事儿咽进肚子里再也别提,反正你已经挨完揍了,总不能让她再落个偷主家吃食的名声吧?”

“没错,我当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魏永明淡然一笑,心想这个芹菜对自己——不,不是对“我”,而是对二狗很好——今后应该找机会谢一谢她。

不过想到“今后”二字,他心中又猛的一凛:我可绝对不能留在这鬼地方,总归是要想办法回去的,还是别寻思那些有的没的了。

四婶继续自顾自的唠里唠叨,魏永明则暗暗琢磨心事,想起昨天曹老六说附近还有几口井,于是便趁着她停嘴的间歇插空问道:“四婶,还要打水么?我去吧。”

“水?我都打满了。”四婶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想出去疯就去呗,干啥还扭扭捏捏的找由头?哎,你等等,吃点东西再出去。”

魏永明就着咸菜和温水吃了半块硬邦邦的厚饼子,拍拍双手迫不及待的出了院子。

昨天找到的那口井在东边,今天他先向西走,再转向北,转来转去又先后见到了两口井,但外形都与导致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口井不太一样,探头向下看时也毫无反应。

一直来到村子北头,眼前所见已十分荒凉,偶有几块不那么茂盛的庄稼地。

他略感泄气的扶着一棵大树四处张望,不经意瞧见百米开外的小土坡上坐落着一大一小两幢房子,大房子顶上还立着一个十字架。

是教堂么?莫非曹老六提到的神父便在那里?魏永明快步走向土坡,等到了近前却有些犯嘀咕:

这教堂模样好怪,既非常见的哥特式尖顶样式,也非什么罗马或拜占庭建筑,而是一座规规矩矩的中式大砖瓦房。虽说比村子里那些低矮房屋整洁气派许多,但若不是上面顶着个大大的十字架,无论怎样也没办法与教堂联系到一起。

魏永明满心疑虑的准备上前敲门,忽听房子后面脚步响动,一位鹰钩鼻深眼窝的高瘦金发男子拎着一把短柄锄头从墙角绕了出来。

他全身上下一袭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三十多岁模样,胡须剃的很干净,想必便是那位耐神父了。

“是你?”耐神父瞧见他先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接着却又微露喜色:“你的病,已经好了?”

“是,我的病好了。”魏永明想起二狗曾经骂他“黄毛老妖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面带感激的微一欠身:“谢谢您为我治疗。”

“那样很好,很好。不要谢我,是上帝保佑你。”耐神父礼貌性的点点头,似乎不愿跟他多说话,俯身将锄头往墙根一靠,蹲在水盆跟前边洗手边回头问:“还有事,找我?”

这位神父中国话说的还算流利,只是吐字南腔北调,山东方言里面掺杂着些许苏浙与两广味道,或许以前曾在南方呆过。

魏永明微笑着朝他身边凑了凑:“有件小事——我想问一下,那天您给我吃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