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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大侠者 > 第26章 谁为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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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霓的内伤只养了七八日,就行动无碍,李天波却缠绵病榻二十余天,方缓过来。待二人重新上路时,他肩头的伤还没大痊。若霓想让他多歇息几天,李天波以为不必,但若霓由衷的关怀,婉约的温柔,落在他心中,令他情难自禁,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在雅克萨之战后期,康熙为建城永戍,从吉林乌拉到艾浑,下令设置了二十五个驿站,分南北西三路,驿站间距七八十里,快马一天可驰一站。这些驿道,分属黑龙江将军和宁古塔将军管辖,每路驿站设男丁二三百人,马二三百匹,车三四十乘。男丁多是吴三桂的族人和旧部,三藩平定后被发配至此,也有一些流放来的其他罪人,以及当地达斡尔和索伦的贫民。

李天波和若霓到这里时,驿站尚在勘测,驿道几乎没有人烟。这里夏季遍布沼泽溪流,冬季天寒地冻,景象原始而粗犷。李天波因有若霓在身旁,看着这一片苍茫大地,却觉得风光奇丽,景致迷人,让他心旷神怡。

春寒未消,野风扑面,若霓的耳鼻都用锦纱捂着,这时她将面幕拉下来一点,手指道路,向李天波道:“李哥哥,去艾浑走墨尔根那条路,这边的路则通往宁古塔。既已到此,我想绕一绕,先去宁古塔看望一下卓卓师姑。不知你身体怎样,愿和我一起去么?”

李天波答道:“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我身体很好,你不必挂在心上。”

若霓欣然一笑,一马当先,奔宁古塔方向行进。

走了几天,黄昏时分,经过一片荒林,这里雪地上,到处是野兽的脚印,道路很不好走。忽闻“砰”的一声巨响,惊起树枝上的鸟雀,扑愣愣向西南飞去,两人的马也受了惊。若霓忙提起缰绳轻往侧面一拉,另一只手抚摸香雪驹脖子,待它渐渐平静,转头对李天波道:“这像是鸟铳之声,难不成附近有猎户在打猎?我们快离开此地,以免被枪火误伤。”

两人急忙驰离荒林,来到一个矮岗上,见岗下形如一片广场,一条涧沟,横越其中。驱马下岗,快到涧旁,忽见一头野猪,从疏林中狂奔而出,掠过涧沟,朝二人冲来。若霓的香雪驹骤受惊吓,猛地起扬,竟将若霓甩下马背。

李天波见状失声一叫,想也未想,嗖的飞身一跃,落到若霓前面。来不及拔剑,野猪已挺着獠牙,径直冲到。这野猪身上中了一枪,狂暴难当,任凭李天波身手多么好,也无法承受其冲撞力,顿将他仰面扑倒。就这一瞬间,野猪森冷的獠牙,已将他小腿刮蹭开三四寸,猪头往前一拱,獠牙便挑向他肚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若霓早已一记鲤鱼打挺跳起来,倏地抽剑,疾如电光石火猛扑过去,一剑刺进野猪的眉心。野猪愤然将青羽剑一甩,若霓的剑被甩脱了手。

忽然,空中嗖的飞来一支长矛,直插入野猪左耳。野猪翻身倒地,四蹄乱蹬,眨巴着两只怪眼。只见两条矫捷的人影,从侧面飞纵而来,前面一人,嚯的往下一扑身,手举铁棍,当头一击,野猪立时毙命。后面的人紧窜而至,一脚踩住猪头,奋力拔出长矛。

这两人都是猎户打扮,一个持长矛,一个执铁棍,背后都背着鸟铳。这时若霓已将李天波扶起来,两个猎户一见若霓,惊喜万分,大叫道:“霓妹妹!”若霓也喜形于色,喊道:“鹏哥哥,鸿哥哥。”

李天波注目二人,是两个体健肩宽的少年,个头很高,面色微深,都是容长脸,浓眉大眼,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那个使铁棍的少年笑哈哈向兄弟道:“哥哥你看这一日,果真有意想不到的奇遇。莫不成霓妹妹来到这里,是老天给我们吉兆,预示我们进关的愿望,很快便能实现?”使长矛的少年正色道:“我倒不相信老天命运这些,事在人为,进不进关只在我兄弟的努力。不过今日遇见霓妹妹,情实让人欢喜。霓妹妹,五年不见,你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李天波听了这话,不由一动。若霓微笑道:“多谢鹏哥哥夸奖。你们有金创药,给我朋友治治吧,他的脚被野猪挂伤了。”于是给双方介绍,李天波方知这双胞胎兄弟,一个叫毅鹏,一个叫毅鸿,正是若霓师姑卓卓的儿子。

毅鸿两眼盯着李天波,微微哂笑道:“你老兄就是公孙派的门人么?原来就这两手,我们晚来一步,霓妹妹就被误了。”

口风刺耳,李天波并不计较,率然道:“我确实本领很弱,要不是贵兄弟及时赶到,文妹妹相当危险,我真心感谢二位出手相救。”

若霓突然不甚高兴,过去拔出青羽剑,端详了一下野猪,说道:“这野猪冲来时,身上带伤,像是鸟铳打的。适才我们听到一声枪响,别是你们放的吧?”

毅鸿道:“是我开的火。”

若霓哼了一声:“原来是你把野猪赶这儿来的!你怎么不用捕兽夹,非得在这官道上,开火狩猎。要不是你瞄得准,说不定我们就有幸吃枪子儿了。”

毅鸿脸上一红,异常尴尬。毅鹏忙道:“霓妹妹说的是。俗语云’一猪二熊三虎’,最厉害的便是野猪,尤其这一头,足有四百来斤,我们追逐它数月,今日方狭路相逢。鸿弟情急开火,这一枪真误事,不想霓妹妹你们刚巧路过,带累李兄弟为野兽所伤。我们实在抱歉,我这就给李兄弟治伤。”

野兽咬伤不比刀剑伤,必须先清毒洗创,再敷上特别药膏,以毒攻毒,阻止毒液随着血行,深入腠理,攻进心脏。李天波的伤口已经冻住,毅鹏摸出一把小小的月牙钩刀,挑破他伤口,用浅黄药水,连洗数遍,再敷药覆盖,用油布垫上,外扎布条。毅鹏从小打猎,已是个治外伤的行家,手法又轻又快。

若霓蹲在一旁,仔细观看,见他疗伤毕,轻问道:“鹏哥哥,这伤不打紧吧?”这时她的语气,既恳挚,又谦和。毅鹏抬头凝眸,向若霓一看,忙笑道:“不打紧,只是需要天天换药。”

听说若霓是去宁古塔看望母亲,兄弟俩异常欢喜,也不顾野猪了,忙陪伴客人,返往宁古塔。若霓将香雪驹找回,毅鹏道:“这马不抗吓,我新近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深棕红色,霓妹妹骑在上面,必更显飒沓英姿。一到家,我就把它送给你。”若霓淡淡一笑。

当日夜晚,毅鹏兄弟将二人带到一个小木屋。这是猎户们打猎时,为避免露宿荒野,临时搭建的房子。其实就是个方丈大的窝铺,通体木料,顶上为防风雪渗漏,木板上加了一层茅草。

毅鹏兄弟轻车熟路地持斧伐木,生火做饭。屋里有个简易石灶,架锅炖上土味,不一会儿香飘四溢。四人围坐锅旁,毅鹏拿出关外小烧,若霓笑道:“他受伤不能喝酒,我替他谢谢你们。”说着端起木碗,伸出手去。毅鹏连说:“不敢当。”给若霓酌上酒。

兄弟俩和若霓笑语欢欣,李天波默处一旁,似有心事。毅鹏看看若霓,又看看李天波,心中暗忖:“霓儿和他一道千里跋涉,不知二人什么关系?看他甘心为霓儿效命,自是倾心于她;但霓儿对他恭敬有礼,不像有什么事,而且以我六叔的为人,断不容子女品行不端。”

如此一想,觉得好受了些,举碗向李天波笑道:“李兄一路陪伴霓妹妹辛苦,我这碗酒,向你致谢。”李天波忙站起身,还礼道:“鹏兄不要这么客气,我不过略效微劳,不值介意。”毅鹏道:“李兄请落座。你不知霓妹妹对我们,有多宝贵!你老兄舍身救人这份恩德,我兄弟俩和霓妹妹,都感激不尽。这酒我一定要敬你。”说毕仰头一干。

他越是替若霓说感谢话,李天波越是难以接声。毅鹏便问李天波可成亲了,李天波回答没有,又拿这话问毅鹏兄弟,毅鸿道:“我和哥哥还年轻,我们不愿埋没寒边,很想出去混混,创一番事业。就是额娘舍不得我们出去,一直催促我们娶媳妇。”若霓笑道:“你不知道,他哥俩的武功很好,盘马弯弓,样样都拿得起来,尤其是金杆长矛和大稍子棍,很见功夫。”李天波笑点头道:“今日领教了,确实高明。”

毅鹏道:“说起来,我们已过二十,应该创业了。额娘几次欲在本地给我们提亲,但我们的打算不同,我们希望先立业,再成家。何况,呆在宁古塔,门当户对的姑娘,也不过是流放来的罪人之女。我们的意思,是先出山见见世面,搏个前程,再娶自己心悦的姑娘。”说毕看了一眼若霓。

若霓含笑在旁听着。李天波道:“二位胸怀大志,又有一身技艺,往后不愁没有出路。”毅鸿接声道:“其实现下就有机会,朝廷正调兵遣将,着力收复雅克萨,将罗刹从黑龙江赶出去。我和哥哥都愿意投军伍,凭一身武技,杀贼立功,一举扬名。”

若霓听他们直抒己志,便道:“这样的话,我哥正在艾浑,随萨布素将军行动。你们可去找我哥,投到萨布素麾下,也许是条出路。”

毅鸿看着毅鹏,笑道:“我说霓妹妹是个吉星呐。你看怎样?”

毅鹏也甚高兴,点头道:“是个好主意!原来重光哥哥在艾浑,这有多少年没见了?我们打小就佩服重光大哥,有他照应我哥俩,额娘一定放心。”

他想得很美,却没料到卓卓并不以为然。达春死后,允哲曾想将兄弟俩带入关,托给裕亲王,先当差一年半载,再谋发展。卓卓却以为朝中险恶,连她阿玛都栽了,非她儿子们所能应付。其实毅鸿的性格,确实和外祖父阿济格很像,但毅鹏却能谋善断,足以担当起大事。这是后话。

二更过后,四人方才睡觉。木屋很小,只有一间炕,若霓和毅鹏兄弟原是亲戚,也没避嫌,便睡在一个炕上。毅鹏很有心,故意让若霓睡炕头,自己躺在她旁边,将她和李天波隔开。两人久未见面,唧唧咕咕,说了半夜的话,毅鹏很会逗女孩子,时不时将若霓逗得吃吃轻笑。

毅鸿早已入睡。李天波在炕脚,听着若霓和毅鹏聊天叙旧,根本睡不着。若霓一笑,他恨不能出门而去。但外面风起雨下,不一会儿雨声繁密,听不清毅鹏说的话了。风雨声中,夹着毅鹏模糊的声音,更让李天波烦闷。

私语大半夜,终于沉寂下来。雨声达旦,李天波在炕上,思前念后,把往事全兜上心头,也是睁眼达旦。

第二日清晨,雨停天晴,若霓收拾好行囊,笑对李天波道:“我们走吧。”李天波勉强一笑,道:“文妹妹,我要向你告罪,不能随你去宁古塔了。昨夜我想了一下,我去艾浑,是替师祖传信给师父,师父行踪不定,一个耽误,就错过了,那可教我怎样交代?如果没有遇见你朋友,我只得陪你,但既然你已有伴,我就放心了,我还是告辞赶路。”

若霓一下愣住了,半天回不过味儿来。毅鹏淡笑道:“李兄陪人陪到家,再走一程怕什么。”毅鸿大声道:“咳,人家说得有理,耽误人家送信,可是大事。宁古塔又不是啥好地方,又没人等着他,不去也罢。霓妹妹有我们照顾,李兄尽管去吧,好在不久,我们也要赶来的。”

李天波见若霓一双星眸直注视着自己,微微掉开头,抱拳道:“再会!”轻蹿上马背,一抖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