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迈的话无异于给习惯了吃吃喝喝的潜规则打了狠狠的一个大嘴巴子，但是偏偏胡阳等人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开玩笑，人家老爸可是省里的大人物，他们要是敢说他一句不好。
回头分分钟就能把他们从现在的位子上撸下来，甚至永无出头之日。
等报备结束，赵小迈跟着秦献回宿舍吃火锅的时候，胡阳也钻进了郭林的办公室。
“老赵你怎么回事，省地质研究院来人你也不跟我提起前通个气，今天差点就出大错了。”
没错，郭林批准秦献去省里求助是秘密进行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阻力。
现在胡阳来问，就有怪罪他的嫌疑了。
郭林拿出身为乡长的气魄说道。
“胡书记不要担心嘛，秦献是去省地质研究所求援，又不是去省政|府和省|委求援，犯不着这么紧张。”
胡阳哪能不紧张？
他在接待前半小时才知道赵小迈要来，一查他的背景吓得整个后背都被浸湿。
伸手一摸，满手都是凉丝丝的冷汗。
他有些愤怒地说道：“那可是省里某位大人物的宝贝儿子，你竟然让秦献请他来我们丹曲乡爬山？”
“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做研究，而不是像秦献那样上山摘果下河摸鱼，这是对人才的浪费，对高端资源的浪费。”
平时相处还算和睦的两人，因为赵小迈的到来而争执起来了。
胡阳释放官威，郭林也毫不示弱：“胡书|记不要激动嘛，秦献也是为了丹曲乡脱贫着想，他的出发点是很好的。”
“你要是觉得胡副主|任来丹曲乡是浪费，那你亲自去劝他回去？”
见他油盐不进，胡阳还能说什么？直接扭头走了出去。
此时的宿舍内，秦献开着玩笑说道：“乡里的领|导看到我只请你在宿舍出火锅，肯定肺都气炸了。”
赵小迈说道：“请人下馆子那都是外人才会做的事，咱们是十多年的好兄弟，在家吃才有亲近感。”
他举起酒杯向秦献示意：“什么都别说了，来，先走一个。”
两人你来我往，一箱啤酒很快就被喝掉了一半，脸上也都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赵小迈打开话匣子问道：“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从前途大好的星光县，被贬到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的？”
作为兄弟，他最关心的还是秦献的前途：“如果你继续待在县里，以你的能力不出五年必定进入市一级。”
“不出十年就能跻身省级序列，来这里实在太屈才。”
他甚至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丹曲乡是出了名的贫困村，凡是被发配来这里的人就没一个还能重新崛起的。”
“被折磨了几年之后，不是认命就是主动请辞，连平调去其他地方的机会都很少。”
秦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说的没错，正是因为被贬到这里难以逃脱，所以我才想通过扶贫所取得的政绩挣脱枷锁。”
“不论别人给我多大的压力，这都是我唯一的机会。”
“至于我为什么被贬，这就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那时候我正在准备升级考试……”
秦献对这个老兄弟是完全信任的，但即使如此，关于梁超的信息他也是点到为止，只是把讲述重心放在被贬两个字上。
赵小迈听完之后非常气愤，猛灌一口啤酒骂道：“肮脏，实在太肮脏了，这也是我爸一直让我进官场而我却不愿意踏足的原因。”
“但即使我没有真正当官，我在有编制的省地质研究所里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人情世故的纷争，其中赵家父子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我只想好好做地质研究都这么难，你身在官场还这么特立独行，想要生存下去的难度可想而知。”
秦献再次跟他碰杯，喝掉一杯啤酒后问道：“怎么，你想劝我同流合污？”
赵小迈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耳濡目染，虽然他性格比较刚烈，但对官场文化无疑是有深刻理解的。
如果他此时劝秦献不要做一尘不染的清流，秦献觉得这很合理，一点都不突兀。
而赵小迈却说道：“你的智商比我还高，你还需要我劝吗？”
“从你对我们曹院长的态度，对郭乡|长和胡书|记的态度，我就知道你正在改变自己。”
“我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好，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能把自己涂成灰色在黑白之间游刃有余，那才是绝世高人。”
他拍拍秦献的肩膀说道：“兄弟，跟以前比起来，你被贬之后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灰色。”
听到这个评价，秦献开心地笑了起来：“来来来，继续喝酒，等明天一早我带你上山，一定要把丹曲乡的紧箍咒给我破了。”
赵小迈说得没错，从他被贬到丹曲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宋提刑官宋慈了。
他要做一个拼命往上爬的刁光斗，表面随势而动又被大势淹没，但又不丢失内心的信仰。用灰色伪装自己的最终目的，是造福于民，回报社会。
秦献请来赵小迈助阵这件事并没有在乡里引起太大的震动。
毕竟几代人的贫困都延续下来了，没有谁会相信请个年轻的专家来就能破解魔咒。
而秦献也乐得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次日一早连单位报到都没去，直接拉着赵小迈、李水生和李梅直奔深水村。
这里不仅是李水生的老家，还因为从这里上山距离最近，可以最快速度赶到乡志中记载的陨石坠落地点。
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才早上八点，村民们有的在家里做饭，有的在河边洗衣服，看到这辆车后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么好看的车在贫穷的深水村可是头一回见，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李水生从车上下来，他们的眼神就更热烈了，一个个全都抢着打招呼。
“哎哟这不是水生嘛，我听你六叔说，先前路面塌方的时候你救了好几个街坊，你可是咱们深水村的大恩人啊。”
“对对对，我听说当时可危险了，要不是你们出手，老六他们就连人带车被冲到河里了，现在全村人都夸你呢。”
李水生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指着后下车的秦献说道。
“婶婶你们夸错人了，这位秦副主任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是他一个个把六叔他们从车上救出来的。”
话音刚落，河边就响起更加热烈的鼓掌声和感谢声。与此同时，好几个男人从村里跑出来冲向秦献。
“恩人，你们可算来我们深水村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去我们家里吃顿饭，接受我们最高的接待礼仪和最真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