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献喝酒，看人举杯。
如果是在官场之上，他会使用各种小心思。
不说他能千杯不醉，至少百杯不倒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和这些老师喝酒，他是完全率性而为。
因此酒局过半场之后，他已经足足喝下两斤白酒，脸色也变得越发红润。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眼看氛围到了，陈美希再次把话题拉回正轨。
“各位老师，秦副主任之前答应帮我们平息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曾答应过他，只要他能解决这件事情，我们就跟他去辛化镇柳河小学教书。”
“现在车祸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孩子们的在天之灵也得到慰藉，我们身上的嫌疑也已经清洗干净，现在是时候兑现我们的承诺了。”
此话一出，其余五位老师的脸色皆是变了一变。
之前的承诺是一回事，现在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毕竟他们在这段时间也了解过柳河小学，更了解过辛化镇的情况。
柳河小学虽然重建了，新教学楼、新办公室，甚至连新的老师宿舍都已经建好。
但是辛化镇也是真真正正的穷，穷到骨子里的那种。
在那边教书别说是享受，连保持舒适的生活都很困难。
那种贫穷带来的苦西全方面的，和大化市里有钱即可畅通无阻的环境是天差地别。
说它们是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的的差别，也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自己既然答应了，又怎能在时候反悔？那跟背信弃义有什么差别？
可事到如今，他们真的要放弃市里优渥的环境和条件，去那么贫穷的小学教书吗？
正当她们的心惶恐不安的时候，秦献说话了。
“我觉得，各位老师不必为之前的承诺介怀。”
“我之所以从辛化镇跑到大化市的目的，虽然是为了给柳河小学的孩子们找几个优秀的老师，但更重要的是想为凤北实验中学的孩子们讨一个公道。”
“而且这几天和你们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致命的错误？
所有人疑惑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我不应该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更不应该以一个条件换另一个条件的方式，去要求你们必须去柳河小学任教。”
“以你们的教学水平，你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教出更多的人才。”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桌上的六位老师就越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赵天翔直接站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们在凤北实验中学的教学水平的确不错，但是大化市的教师队伍高手如云，我们在这里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辛化镇不同，那里的教育土壤极度贫瘠，种不出什么花，也结不出什么果。”
“我们去那里可以把贫瘠的教育土壤变成肥沃，让那里的孩子们可以落地、生根、发芽。”
“在将来开出最灿烂的花，结出最丰沛的果实。”
赵天翔是物理老师，其实对他来说，在小学阶段根本还没有这样的课程。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愿意放弃在市里重新寻找学校和工作，而选择到辛化镇那个山旮旯里面去培养孩子。
在场的人学历普遍都是高学历，因此在他一表态之后，人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在他之后。
教化学的女老师张新培也站起来表态。
“正常来说，一所小学是不可能需要一个化学老师去任教的。”
“但是我觉得我除了教化学之外，一二三四五六年级的语文我就不能教了吗？数学我就不能教了吗？”
“只要我去了，我永远都可以找到让我发光发热的点。”
她的发言给所有人提了个醒。
以他们的水平，除了交原来的课程之外也完全可以驾驭任何一门小学课程。
包间之内。
张新培的声音仍然隆隆作响。
“但是如果我不去，如果我不用课余时间去教孩子们认识什么是化学。”
“那么也许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化学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更不知道在他们原有的世界之外，还有着怎样广阔的天地。”
“所以我的态度和赵天翔老师一样，一是兑现之前对秦副主任的承诺，二是去辛化镇当一个真正的播种者和耕耘者，为那里的孩子们点亮星空。”
她的这番话，获得包间里所有人的一致掌声。
因为正常来说，女人思考的东西是永远都比男人更细腻，更复杂。
而且凡是了解过乐玉县和辛化镇的人都知道，那里的环境确实恶劣，对每一个城市女性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而张新培的表态，就是表明了她身为女人也不惧艰苦的态度，也表现出她愿意遵守之前承诺的高贵品质。
在连续两个老师都表态之后，其余老师也纷纷站起来，表示自己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在这之前。
他们当中也许有人只是为了给自己申冤而答应秦献。
当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感到怀疑，也许想过背信弃义。
但现在经过这两位老师的带头和精神洗礼，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包间里沉默了几秒之后，曾经亮度轻生的张北北站起来，说出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请秦副主任放心，既然我们答应过你要去柳河小学任教，那不管遇到到什么阻力，我们都会克服困难，兑现承诺。”
连他们当中年龄最小、性格最柔弱的张北北也表态了。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表明自己的态度。
“是的没错，我们时常教导孩子要诚实守信，要遵守诺言。那既然我们承诺了，就不可能反悔。”
“人生在世，信义当头，如果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那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当孩子闷的老师？”
“这本来就是答应好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秦副主任也没必要帮我们找台阶下。”
听着他们一个个都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秦献的心理也是非常开心。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作为辛化镇的经发办副主任，也作为柳叶村的驻村扶贫干部，以及柳河小学的主要重建者，有一些情况我是必须向你们说明的。”
“柳河小学辐射的八个村子都很穷，穷到人均年纯收入只有几百块，是出了名的贫困村。”
“穷到那里每天只有一辆班车能够通往镇上，穷到即使自己开车都要被颠簸得人体和车身几乎散架。”
“穷到那里的村民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甚至连逢年过节，可能都不如你们在大化市工作时的一日三餐。”
“那里真的很艰苦，很贫瘠，我希望在你们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