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
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秦献面前。
不说曹军家的每个房间已经被雨水打湿，就算没遭殃也没多余的床铺给他。
曹军满脸羞愧地走向他。
“对不起啊秦副，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可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给你安排好。”
秦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多大点事，不用放在心上，最不济我也能在车里对付一晚不是？”
曹军还想说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并间杂着咋咋呼呼的喊叫。
“那个人是曹军带回来的，他肯定在曹军家。”
“曹军，快把你带回来那个人叫出来。”
“我们村支书来了，你们不要害怕，也不要躲着。”
这些人来势汹汹的喊声，直吓得曹军的两条腿打摆子。
“秦……秦副……”
“村支书在我们村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要不咱们先躲起来避避？”
秦献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即使我被发配，我至少也还是个国家干部，没什么好怕的。”
“走，我们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走出门外，他们便看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手电筒，照得他们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
一个个兴奋夹杂着感激的声音再次炸响。
“就是他们，冒雨救了我们全车三十二条命。”
“幸亏有他们及时让我们掉头逃命啊，否则我老婆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得被活埋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们救命，我们村办丧事都忙不过来。”
人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人人都说越穷的地方民风越彪悍越不讲理。
可是人们更应该知道，被金钱世界污染越少的人越懂得感恩。
见他们不是来找茬算账的，曹军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期间。
一个年过五十五岁的老汉走上前来。
“我是柳叶村的村支书曹乐山，听说你们救了一班车的人，我特地带村民来感谢你们呢。”
曹军听得受宠若惊。
这是他仕途失败之后，村支书对他说话最柔和的一次。
秦献见惯了仕途上的笑面虎，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
村支书今天好说话，不代表明天还这么好说话。
他摆摆手道：“乡亲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也是顺路救人，不需要感谢的。”
曹乐山老脸一板，“这话可不对，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我们的感谢你必须领。”
秦献还想客套，曹军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村支书，其实他是镇里派来我们村干驻点扶贫工作的。”
“既然各位叔叔伯伯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如把村委的房间腾出一个给他住，可以吗？”
问完之后，他就紧张万分的盯着这些人的反应。
曹乐山和村民们也震惊不已，连曹军的父母都满脸诧异。
“小军，他真是镇里派来我们村扶贫的？你不是开玩笑？”
之前开班车的六哥再三确认，显然他当时没把曹军的话当真。
曹军急了，连忙让秦献把委派文件拿出来。
“你们不信可以看镇里的文件嘛，上面有镇里的公章，这不可能是假的。”
看着那鲜红的大印章，所有人都不得不信。
可是有了证据之后，这些人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
“是镇里派来扶贫的又怎么样，我们柳叶村不需要人扶贫。”
“就是，每次搞扶贫之后都越来越穷，我倒是宁愿不扶贫了。”
“除非他把钱发到我们每个人的手上，否则绝对不相信扶贫是真的。”
村民情绪激动，谈判陷入僵局。
曹军哪怕明知自己不被这些人待见，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维护秦献。
“村支书，你是咱们村觉悟最高的人。”
“那你觉得，你怠慢镇里派来的扶贫干部是什么后果？”
“要是被镇里知道你让秦副主任留宿荒野，你还能安安稳稳赶到退休吗？”
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曹军的父亲立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臭小子你瞎说八道什么，快向村支书道歉。”
“我不，我偏不！”
曹军强行甩开父亲的控制。
“是，我们以往是越扶贫越穷，但那是因为人家不懂扶贫，瞎搞乱搞。”
“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愿意这样穷一辈子吗？你们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再穷几辈子吗？”
“你们连一间房屋都不舍得给秦副主任，连让他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活该世世代代都这么穷！”
“畜生！你给我闭嘴！”曹军的父亲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曹军的脸上。
也震荡在所有人的心灵深处。
秦献见状，随即将他护在身后。
“曹叔叔，现在已经不是古代，不是老子在场儿子就不能说话的旧社会。”
他又看向曹乐山和一众村民。
“我知道大家伙儿对扶贫有很深的偏见，甚至有说不完的怨恨。”
“别说是你们，要是我的钱袋子被别人掏空，我恨不得打得他一辈子躺床上！”
哈哈——
有村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只觉得秦献的话很解气。
可当他意识到气氛不对之后，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秦献继续他的劝说计划。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扶贫干部，但曹军有句话说得对，咱们不能穷一辈子，更不能穷子孙后代万万年。”
“你们要是信不过我，咱们就以半年为限。”
“要是半年内我的扶贫工作还没有起色，你们亏掉多少我就给你们补上多少，至少让你们稳赚不亏。”
静！
令人窒息的静！
除了远处的蛐蛐儿声、青蛙声、晚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曹乐山思索再三，蹦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你这话说得好听，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村民们恍然大悟。
对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要是到时候你瞧瞧跑了，我们找谁要钱去？
秦献自信一笑。
“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去镇上或县里打听打听，我家是职业养牛的。”
“虽然数量不多，但要赔偿你们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我还是镇里的经发办副主任，也就是扶贫办副主任，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
原来还有这身份背景！
村支书咬咬牙，答应了这个离谱的对赌协议。
“那你跟我来吧，今晚先将就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