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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恭急忙抓住她肩膀提拎起来,轻放到身侧的喜褥上,而后迅速整理自己的裙摆坐好,

“快躲起来!”

被掼在一旁的姑娘,是截然相反的从容镇定,拧着眉眼面露不悦:“我才不躲,像我在偷人一样,我倒要瞧瞧女魃是什么妖怪。”

“休要逞一时之气!你想功亏一篑吗?”

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也惊醒了元无忧的逆反之心。

“……我找找往哪儿躲。”

屋里除了一张床一览无余,她也无处躲避啊!

这间屋没有门,因年久失修,外面的脚步声刚走到几流拐弯的长廊,墙上便开始簌簌掉灰。

只隔一墙之外,便有尖锐的细嗓子拔高喊道:

“嫁郎坐红帐,娘子搀新人,有请后羿弓,三箭定乾坤。”

随着那雌雄难辨的话音,骤然响起了一声转轴拨弦,鼓乐奏鸣。

那曲调还让元无忧有些耳熟。

当屋外的脚步踩着节奏进来的那一刻!眼疾手快的元无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刚刚躲进新郎掀起的裙摆里。

此时那帮喜乐声也渡过了前奏,刚唱起一句: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我关了城门上了锁闩,十家上了九家锁,还有一家门没关!”

“……!!!”元无忧窝在新郎的嫁衣底下,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阴森的气氛顿扫而空。

谁家娶亲唱跳大神儿啊?

这女魃怕不是萨满上身了吧?活着时候不愿去极北蛮荒,魂魄倒去进修了一圈儿东北民乐?

来人约莫四五个,为首的那人不知得多雄壮,走起路来地动山摇,每一脚都踢的咚咚作响,跟砸着夯来似的,元无忧耳边除了跳大神儿,隐隐还有地砖碎裂声。

只听‘咻’然一箭仰天射中房梁,从上头噗通掉下来一条碗口粗的金环大长虫,摔在地上,那条蛇痛苦地扭曲着鳞光闪闪的躯体,有一枚羽箭贯穿其三寸,将肥硕的蛇身钉在地缝里。

礼生在旁叫好:“开弓一箭射天狼。”

与此同时,鼓乐歌声戛然而止,屋里死寂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透过嫣红裙摆底下的一丝小缝,元无忧惊恐的看到,又是一箭射穿了地上一块土砖,从裂缝里忽然蜂拥而上、钻出来黑压压的蛇虫鼠蚁,密密麻麻,瞧得她直犯恶心,礼生又附和着:

“开弓二箭射地妖。”

望着那帮五毒如同逃命一般争相出洞,朝此爬来!元无忧竟看见为首那位跟一堵红墙似的,从一道鲜红的袖口里,伸出了只白骨森然的爪子抓着弓,将箭尖靶心直指她的眼睛——以及她身前的高长恭。

“开弓三箭——射红煞!”

那礼生话锋一转,骤然厉声断喝:

“新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还没到入洞房,就急着跟新郎行周公之礼了?”

元无忧努力的趴低身形,原以为不会被发现,却听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道咻然的箭风从她头上滑过。

一个小球随后轻盈地、砸到元无忧头顶,顺势又滚落到裙摆之下,她唯一的视野之内。

竟是只灰白的眼珠子,就掉在她眼前,那蒙了一层阴翳薄膜的瞳仁,居然还在盯着她看!

离得太近了,她鼻息间都能嗅到锈腥腐臭味。

元无忧疯狂抑制着心底疯涨的恐惧,回想着刚才此物砸在她头上,霎时间只觉天灵盖儿都被寒气掀了起来,从她脊梁骨凉到了脚后跟。

控制不住的,怦怦乱响的心跳声充斥着元无忧的耳膜。她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整个躯体都僵住了,倒也不至于浑身颤抖被人发觉。

就在这时!有人迈步到了床边,她头顶乍然响起一道雌雄难辨的阴柔嗓音:“新郎子真没规矩,穿这么多。来人啊,拽下来拜堂。”

“放肆、啊嘶……”

随着新郎惊叫出声,他因被抓住两只光裸的脚腕往起拖拽,而露出了裙下掖藏的红裙姑娘。

元无忧打眼一扫,只见床头站了好几位看客。

左右是俩穿红袍、巾帻蒙脸的礼官,这帮人没一个露脸的,倒是后面有个顶着三角巨蟒蛇头的男礼生,穿的俨然就是院里常半仙那身。

若非那巨大的蛇脑袋没嵌眼珠子,分明是骷髅骨披了蛇皮,元无忧都怀疑他是常仙成精。

最前头这位必然就是女魃,她足有高长恭那么高的个头,两个高长恭那么宽的身形之外、套着件血红的斗篷,也拿笠帽遮脸。

此时正拿那双风化成了白骨骷髅的手爪子,抓着男子鲜红的裤腿下、细白的脚踝。

方才还自恃武力强悍的新嫁郎,眼下被魁梧的女魃蛮力拽的、半个身子悬空,两条红裤长腿一个劲儿扑腾,头顶的盖头早被甩到了一旁。

元无忧再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蹿起来抱住高长恭!连搂腰带勒胸膛地,往回拉拽着男子,一时间竟和身形奇伟的女魃对峙了起来。

可也不算僵持,对方力气太大了,高长恭一脚踹过去脚趾都嘎嘣一声,跟踹在墙上似的,反倒被妖怪牢牢地攥在白骨爪子里!

如今这场面…元无忧属实是没想到。

世人传闻中的女魃神秘又凶残,在迎亲路上也铺垫的挺像那么回事儿,没成想初次见面,居然跟泼妇似的,在拔河抢男人?!

原本白着脸的姑娘,此刻一脑门儿细密的汗,攒劲儿死死抱住怀里的男子不放,憋的脸粉脖子红。忍不住唾骂:

“还没行礼拜堂,你这妖怪就着急洞房啊?”

原话奉还,她却并不痛快。

这种被人硬生生从怀里抢走挚爱的感觉,是掏空灵魂般的身心无力,元无忧明知这妖怪是实力碾压,但凡跟她动真格的,她也保不住他。

幸好一旁的几个礼官也没有帮女魃忙的,不然她早就失去高长恭了。

而这女魃闻言,竟从蒙面的盖头底下,掏出一把粗糙沙哑的嗓子:“我还能强了血亲胞兄不成吗?好嫂嫂,你也留下陪葬吧。”

元无忧一听就麻了,目光瞬间呆滞,“血亲?你是他妹啊?”

但她也没放开手,倒是那女魃突然松手,放任半身浮空的男子被力道反弹,而摔进了身后的姑娘怀里。

俩人尚未反应过来,突然便从头顶,簌簌往下掉白森森的骷髅头骨、和连着血丝的眼珠子,五彩斑斓的长虫跟下雨似的往床上掉。

元无忧登时瞧得头皮发麻,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这哪是新房啊,这纯粹是蛇窟啊!这帮玩应儿也能被驯化吗?藏的也太好了,刚才半点没瞧见,女魃一声令下就全体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