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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森的心里忐忑。

原因并非米歇拉对自己有好感,而是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对米歇拉到底有没有好感。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重新意识到自己上辈子在感情方面遗留的心理问题,那就是对爱情,或者说对“喜欢”这件事缺乏明晰的辨认与感受能力。

虽然在脱离了中二期、直至踏入社会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沃森还是做过几年正常人的。短暂的那几段恋爱经历也在此期间发生,但他最后还是投入到了宅男孤身一人的世界里。

而有一部分宅男,是很悲哀的生物。

他们不相信爱情能够在自己身上长久。

在这个领域里,他们不愿、或逐渐不想再承受失去和分离的伤痛;少部分曾拥有过恋情的人则是对此更加敏感。步入社会以后,爱情的神经就像一根弹簧被他们深深压抑在心底。

久而久之,失去了弹性。

当世俗主流中的意识在旁敲侧击,说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或许已经出现时,心里那块干涸的湖泊已经无从去辨别是真是假了。

他们中的有些人会不顾一切,花掉钱财与精力,结果换来一场无情的欺骗;而有些人,则是会自怨自艾,在故事的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

放弃这个让生活改变的契机,躲开所有暗藏的利刃,也回避所有真心的拥抱。短暂的邂逅,在他们心中的那片沙漠下了一场雨,但终究什么也没有留下。

最终大家会意识到......

噢,

这些宅男大概不适合处对象。

沃森觉得自己就是这种宅男。

穿越之前分不清好感、喜欢与爱的层级,穿越之后也一样。但这也只是自己诸多心理缺陷的其中之一罢了。自己的情商可以正常处理人际关系,但唯独对爱情这个领域无能为力。

可能我真的就是这么一个神经病吧。

沃森静静的看着米歇拉。

女孩略微蜷缩着斜靠在安全索上,一只手扶着腿侧的刀柄,一只手紧紧抱住腹部,看起来就像一头警惕的狼,哪怕休息也在时刻防备着攻击。

但她这副模样反而有些可怜。

沃森脑海中回忆起1990年,女孩在海德堡机场与自己道别时的那副模样,与眼前的画面形成强烈对比。那时的米歇拉是如此美丽而自信,就像一个公主,举手投足间充满着高贵典雅的气质。

而现在,她已然化身为狼群中的一员。

狼不会在意自己的伤痕。

但是一个女人会。

沃森的心底有一股声音,他希望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米歇拉并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她只是和自己太久没见,不太想这么快露脸罢了。但那幅女孩在悍马车后座蜷缩着的画面,却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他思考着的时候,米歇拉动了。

她直接伸出一只手按住沃森的脸,推着他的头转向别处。还没等沃森说什么,米歇拉就快速把手抽回身侧,继续扮作一副睡着的样子。

好嘛,果然在装睡。

考虑到对方已经有了拔刀砍人的先例,沃森决定暂时不看她了,免得待会儿真动起手来,把其他人吵醒了俩人面子上也不好过。

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继续挖掘蝰蛇夫人记忆里的银行账户和安全屋信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米歇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朝沃森这边转回了十几度。

......

“都快醒醒!我们到了!”

鲁珀的声音在前座响起,机舱里的几个人纷纷睁开了眼睛。沃森往旁边的机窗看去,只见下方的大片区域都已经被浓雾所覆盖。

路面和低矮建筑已经完全无法看见,只有一些高大的山峦和森林,才会在浓雾中堪堪露出半截上身,充满了静谧的味道。

这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上辈子作为一个南方人,沃森住的地方就连起雾天也很少遇到。因此他索性就直接挪动位置坐到机窗边,欣赏起这难得一见的景色。

“第一次看到?”

贝尔特威重新上线了,哪怕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也丝毫没有影响这个胖子的谈话欲望。

“我确实很少见到。”沃森点头。

“这就是缅因州的特色!”贝尔特威咧着嘴笑起来:“这个地方的森林覆盖率超过90%,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觉得很新奇。而且气象专家们研究了几十年,也没搞懂这些浓雾究竟从哪里来的。”

沃森敷衍地点点头,但是胖子显然并不想就这样结束话题。

“而且你知道吗?这里的恐怖传说可多了去了!”他举着一只手,一副煞有其事地模样:“比如说连环电锯杀人狂!那可不仅仅是小说里写的东西,都是有改编原型的,有些原型更加恐怖......”

“这里有一座小镇,叫什么来着?名字我忘了。总之那个地方活着许多人,但他们其实都死了!小镇的地下有一座煤矿,已经燃烧了几十年......”

“贝尔特威,我觉得你退休以后可以考虑去当导游。”

沃森笑了笑,不过他的表情已经把意思展露得很明显了。

“好吧......”

贝尔特威意识到对方其实并不想聊天,于是也主动停止话题,伸着手指了指沃森:“你这人还挺会说话。”

十几分钟以后。

黑鹰直升机在一个隐秘的小机场内降落,这个地方完全由私人承包,为合作对象提供以飞行载具为主的临时保养与维护服务。除此之外,甚至还提供车辆出租、枪械保养和便服采购。

雇佣兵这个圈子,其实也分上中下游。

上游自然就是那些手握资金、有着业务需求的大公司,有时甚至包括政府秘密授意的国家组织;中游的成分相对复杂,包括经手业务的中间商、贩售装备的军火商以及负责各种后勤的团队。

而下游,才是主担战斗职责的雇佣兵们。

当然,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行业,圈子里也不是没有出现那种同时包揽上中下游的庞然大物。他们大多能够直接与国家等级的秘密代表进行交涉,所掌握的军事力量足以征服一些第三世界小国。

这类组织,通常会自冠‘军事承包商’的名头。

“终于到地方了!”

贝尔特威伸展着手脚,再次抢先发言。只不过在沃森看来,他老是这么做,就显得狼群小队里的其他人很没有存在感。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换上一身牛仔裤夹克便装的沃森直接找上了鲁珀。面前这位法国熟女的装扮,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约大方。厚外套下就只有一件作战背心,若是不拉拉链,根本就遮不住她细腻的胸颈皮肤。

“威利酒吧,然后在这个镇子里休息几天。”

不出意外,狼群小队的成员们果然打算贯彻一下雇佣兵传统,那就是打完仗以后好好喝一顿。之前在飞机上睡的那十来个小时已经足够补充精力了,睡饱了来一块香嫩肉排才是最紧要的。

最累的其实还是鲁珀和四眼这两个女人。

因为需要交替驾驶直升机,所以她俩的休息时间可能都不及大家的一半多。

贝尔特威已经在嚷嚷着要把幽灵给灌趴下了,揽着小透明一样的寸头男维克托率先走向停车场,他要霸占最酷的那台哈雷摩托车。

“你要等贝莎出来?”

走在最后的鲁珀问了沃森一句。

“是的,你不是说贝莎知道在哪会合吗?”

“没错,她知道。”

鲁珀停下了脚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过了十几秒钟又重新转过头:“沃森,贝尔特威没有主动和你提。但是我们看得出来,贝莎这一路上都故意没有摘下面具,她很显然不想让你看到脸。”

“所以......她的脸受伤了。”

沃森用的是陈述句式。

鲁珀沉默着低下了头,但一时半会也没组织好语言,只能放弃了详细解释的意图:“等你看见她就明白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但是贝莎从来不会对别的男人这么上心。”

“我这几年一直想鼓励她自信一些,但说实话这很难。”

鲁珀伸出手来指了指沃森:“我知道你是为她而来,希望你可以体谅一下......至少不要让她的心理状态更加糟糕。”

......

“他们人呢?先走了?”

米歇拉最后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却只看到沃森一个人孤伶伶的站在门口。她显然没有想到门外的状况会是这样子,第一反应是侧过脸,但是人已经走出了门,也不好再退回去。

“他们留下我在这等你。”

沃森站在原地,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看着米歇拉那张脸。在刚刚把头探出门的那一刻,女孩的面容已经在自己的视力之下暴露无遗。

她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细挺的鼻梁,稍显狭长的丹凤眼,红润的嘴唇微微上翘。可是在她的左半边脸上却套着一个黑色皮质面罩,以左眼处的目镜为中心,上下分别覆盖了小半个额头与脸颊。

这还无法完全掩住所有的伤痕。

一条刺眼的长疤,就从她右边的嘴角处,顺着脸颊延伸至下颚关节,几乎要触碰到耳根。原本美丽的面庞,也因此而变得狰狞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使人感到惊惧。

不过......我们都知道沃森不能算人。

“看够了吗?”

米歇拉双手抱胸,缓步走到沃森的面前。

“如果我说......”沃森丝毫没有挪动自己的目光,就这样直视着米歇拉的湛蓝色眼眸:“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安慰你?”

见到女孩的嘴唇张开,马上就要说话,沃森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接上自己的发言:

“如果你要说‘会’这个词的话,那我的回答就是这个:我不是在安慰你。”

米歇拉的嘴唇动了几下,又停住了。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愤怒,有些失望和不可置信,还有许多沃森看不懂的意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女孩就这样瞪着沃森的眼睛,目光中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上车吧,带上手枪。”

丢下这么一句话,米歇拉撇过头,转身走向了出口。她迈步的速度很快,双手插在兜里,像是个在大雨中低头赶路的行人。

等到弄好装备的沃森接近车门时,米歇拉的造型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原本梳在两侧的金色中短发被刻意披散开,稍显杂乱地遮住了那个黑色的皮质小面具。至于那条嘴角长疤,则是被涂上了一层装饰性的暗色唇彩。

酒吧里涂抹浓妆和纹身纹脸的人也不少。

如果加上酒吧的昏暗灯光,那么米歇拉这副面相大概率也会被人当成朋克摇滚装扮,因此不会显得那么突兀。见到沃森上来,她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启动了吉普车。

在黄昏的阳光中,吉普车开上车道,向着浓雾之中驶去。

沃森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神经过敏了。

他想起了贝尔特威在直升机上和他说的那些‘恐怖传说’,其中关于那座地下燃烧着煤炭的小镇的部分。虽然当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在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中,关于这个小镇的信息已经浮现出来。

寂静岭。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那些被选中的人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到那里。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车载电台突然失控发出噪音,害你分散注意力;紧接着路中央突然出现个什么生物,逼迫你不得不猛打方向盘,然后车辆失控你就被撞晕了,醒来以后车门外就是寂静岭。

更过分的是你吃着火锅唱着歌,遇到浓雾不停车,结果车开着开着就开到了寂静岭。

明明你人都不在联邦......

现在这股既视感就非常强烈。

丝毫不亚于沃森在浣熊市的时候,老觉得会有哪里飞出的火箭弹把直升机打下来。现在如果路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小女孩、导致米歇拉打方向盘失控的话,那他是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吉普车在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沃森的注意力全都放到这一块上去了,以至于身边的米歇拉时不时偷偷瞟过来几眼,他也完全没有发现。

整个路程中两人都没有搭话。

不过好在什么也没发生。

对向车道陆续有打着雾灯的车辆驶来,米歇拉稳稳的握着方向盘,当吉普车开进威利酒吧所在的小镇子时,满大街下班返程的路人也让沃森心里松了口气。

他的审美倾向,其实就是从《寂静岭》系列的游戏和电影开始逐渐扩展开来的(注意是扩展不是扭曲)。宅男这种生物,宅得越久口味越奇怪。正常的东西看多了、看腻了,就会逐渐对一些比较少有的东西产生兴趣。

真要把沃森给丢到寂静岭......

谁吓谁还不好说。

“下车吧。”

米歇拉的声音让沃森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地方了。这是一个位于偏僻巷子里的双层建筑,可是规模偏偏还不小,想来服务对象大多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他来了!他来了!”

见到两人接近,贝尔特威吼出了他的大嗓门:“欢迎我们的杂志男模特儿登场!噢~看看这副打扮,你今晚上肯定会迷死一大车女人的!”

这话听起来是对着沃森说,但实际上却在挑衅米歇拉。不过米歇拉理都没理他,当对方是空气一样。她深知对付一个话痨最好的方式,就是当他不存在。

“嘿!猛男!”

见女孩不上当,胖子便走上来揽住沃森的肩膀:“等会进去喝下第一杯酒,你的雇佣兵生涯就要正式开始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没有?”

“说了你可能不信。”

沃森耸耸肩膀,瞟了一眼不远处打量自己的几个皮肉女郎:“我一开始本来想做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