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哼哼两声，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这才对么，要是几个铜板一壶的酒他老人家还不喝呢！
反正这炼血堂的煞星是个大肥羊，想来也不差这点钱儿。
况且，他不是还有事要问自己？
他老人家可是金口不常开。
两壶几十两的酒，也就能叫他开口指点一二，至于指点三四甚至更多是万万不行的。
“老头，你消息通灵，我这刚好有一事想要问你。”待小二走后，景舟开口道。
占了便宜后，周一仙显然心情大好，得意道：“我老人家学富八车，才高十斗，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有什么事，说吧。”
小环羞的别过脸去，这自吹自擂的本事，他爷爷可谓是天下第一。
世间哪里有学富五车、才高十斗这一说。
景舟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知道六尾妖狐的消息？”
周一仙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似是“六尾妖狐”一词，已经多年没有在他耳边出现过了。
过了片刻，他才打破沉默道：“你说的是狐岐山那一脉的狐狸？”
景舟“嗯”了一声。
周一仙眉头一皱，思索一番后道：“狐岐山位于青云以北的山脉中，乃是妖狐一族的繁衍之地。三百年前，狐岐山那一脉，也算是人丁兴旺，只是不知那群狐狸如何想的，竟然去惹焚香谷，这一脉死的死残的残，时至今日，这妖狐一族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了。”
景舟点点头，这老骗子虽然人不靠谱，不过这天底下的事，确实少有他不知的。
妖狐一族潜入焚香谷偷盗玄火鉴这事，乃是秘事，早已被焚香谷压下来，天下间能知道此事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只是这老头恐怕不知道，妖狐一族潜入焚香谷，可是盗取了焚香谷的镇派之物，这才被焚香谷杀的差点灭族。
周一仙自顾道：“要说狐岐山这一支的狐狸，乃是天地间最有灵性的一支，随着道行的增加，妖狐一族身后的尾巴也会随之而增长，修炼到百年道行，其身后便会有三条尾巴，是为妖狐，道行至千年，便会有六条尾巴，乃是灵狐。”
说到此处，周一仙顿了顿，然后才叹道：“据说这狐岐一脉的族长，其道行更是到了无上的境界，法力通天，是为九尾天狐，乃是绝世妖物，无人知道这九尾天狐已经修行多少年。”
说到这，老头的话戛然而止，似是回忆什么。
见周一仙出神，小环问道：“爷爷，那你可知这六尾灵狐在何地方？”
周一仙干咳一声，拖着声音道：“这六尾狐狸么，六尾狐狸...”
景舟道：“老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一仙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论两句，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六尾狐狸的下落。
他老人家虽见多识广，可也不是天地间大小事都知道。
像六尾狐狸藏身之地这种小事，他哪里有时间去记？
只是菜都点了，银子也花了，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饶是周一仙行走江湖骗人几十年，也感觉到脸皮一阵烧的慌。
恍然想起来什么，周一仙神秘兮兮道：“前段时间我听说西面有个镇子在闹鬼，每天夜里都会有鬼去镇上掠去鸡鸭无数，弄得镇上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提议，要张贴告示，花费钱财请高人来驱鬼。”
也不管对面的煞星脸色如何，周一仙随口胡诌道：“依我老人家看，这哪里是闹鬼，鬼物可不挑活物，只有有血肉即可。”
“这分明是那些镇民无知，镇子上闹的不是鬼，十之八九是闹妖。妖狐一族最是喜欢吃鸡鸭，保不准那六尾狐狸就藏在镇上。”
景舟颇为乍异地看了周一仙一眼，若是他没记错，原着中张小凡便是去镇子降妖，那镇子确实是六尾妖狐的藏身之地。
周一仙这老头，莫非是金口？
这也能说中！
.....
也不知是何缘故，酒足饭饱后的周一仙，非要死皮赖脸凑上来去看看六尾妖狐，景舟索性便带上了这老骗子。
毕竟这老头算是此方天地第一奇人，其见识可谓是无人能比。
景舟也乐意通过这第一奇人的嘴，多了解一些秘闻。
刚出酒楼不过一刻，饭量一个顶三个的周一仙感觉肚子一阵翻滚。
见周一仙一双四下打量，小环顿时明白了什么，道：“早就说了爷爷你少吃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茅厕。”
周一仙嘴硬道：“你这丫头懂什么，人间乐事莫过于拉屎。不多吃能拉出屎来？况且老夫又不是你们那些事多的女人，哪里用得着茅厕？”
脸皮薄的小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景周笑道：“老头，你这可一点都不像老神仙。要是被人瞧见，可就没多少人找你看相了。”
小环歪着头乱想起来，要是这有个外人，爷爷多半会说什么那是世间污秽之物，臭气冲天，人人厌恶，一但踩到，必定走霉运。
周一仙哼哼道：“神仙就不拉屎了？都说青云山是仙家胜地，这仙人住的地方，不也有茅厕？那些仙人拉的屎味，可不见得比我老人家的味好闻。”
景舟哈哈笑道：“是这个理，天大地大，拉屎也不小，只要还未辟谷，都绕不过去拉屎。”
“嘿，这句话合我老人家的口味。”说着，肚子疼的想要骂娘的周一仙，一溜烟儿跑出大道，在路边找了处草木旺盛的地方，先将他那挂着“仙人指路”的竹竿立在一旁，而后脱了裤子蹲了下来。
要不是肚子疼的憋不住，他必定要唾沫四溅，和俩后生好好高谈阔论一番他老人家的见解。
一声闷响。
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比臭豆腐还味。
“无量天尊，早知道我老人家就不吃这么多了。肚子啊肚子，你怎么就这么不给老夫我争气，才吃了几盘肉？”
“不过那酱肘子，嗯，味确实不错。”
“就是这屎味，比平日里要重些。”
“看来老夫近今日吃的不错。”
“老夫摘你两片叶，还你一坨屎，也不算赚你便宜，反倒是你沾了老夫的气运，平白多许些肥力，老夫的精华，可不是什么草木灰能比的。”
感觉肚子舒畅后，老头随手从身后扯了两片大点的叶子，清理完后站起来整理整理衣衫，拿起那跟象征着他身份的竹竿，从容走出草丛。
要不是他身后残留着一坨又黄又黑的东西，这副面容清庸，手握竹竿，仪态不俗的老头，任人看到，都会产生敬意。
好一个行走人间的老神仙！
待到天暗下来，一行人才赶到周一仙口中的那个镇子。
主要是这老头拖拉，一会不是拉屎就是撒尿，要不然就是肚子疼，一下午的功夫，不知道浇灌了多少草木，这高人的形象，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恰逢这里传闻闹鬼，天刚暗下来，镇子的街道上便空无一人。
几人出了镇子，在外面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处雾气缭绕，阴气森森之地停了下来。
“咦，这雾中竟然是一口井！”小环蹦蹦跳跳来到一处灌木旁。
周一仙上前两步，目光落在一口遍布绿苔，年岁颇深的古井上，迟疑道：“这口井怎么像传闻中的那口井。”
小环扭头问道：“传闻中的井？”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此井唤作如愿井，据说乃是仙人所留，已有三千年之久。每当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如愿所偿。不过依老夫看来，这井并无神异之处。”
小欢在井边敲敲打打，道：“我看这井左右是骗人的，若是真能如愿，那些修仙之人，来这口井许愿成仙不就行了？不但省去了苦修，还能长生。”
周一仙捋着白须缓缓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井是否能叫人如愿，老夫也拿不准，或许当真是仙人所留。”
景舟来到井口边，朝下看去，井水清澈，依稀可见几人倒影。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枝叶仿佛沙沙作响。
便是这时，林间雾气变得又浓厚了一些，深处传来女子柔和凄婉的声音：
小松岗，月如霜，
人如飘絮花亦伤。
十数载，三千年，
但愿相别不相忘。
小环扯了扯周一仙的衣袖，小声道：“爷爷，妖怪来了。”
周一仙眼睛一亮，一改往日逃窜的作风，小声嘀咕道：“来的好，我早就听说妖怪洞穴中有许多财宝，今日说不定沾些油水。小环，你快帮爷爷瞧瞧，今日我是否走财运。”
他老人家死皮赖脸走这么多路跟着来，不就为了这一哆嗦？
以往他眼热妖怪的财富却无计可施，今日身边有这么个煞星在，还用怕妖怪？
今日合该他天庭饱满，财运线粗直的周老神仙发财！
小环呆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该好。
“少年人，你在那井里看到了什么？”女子凄婉的声音幽幽传来。
只见灌木轻轻晃动，一道月华从空中落下，黑暗深处，走出一极柔媚的白衣女子。
小环脸色微红，只觉得眼前的白衣女子美得无法形容，只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心生怜惜。
“好厉害的狐媚之术！”周一仙一声惊呼，口中直念无量天尊。
幸亏他老人家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不然没有和尚那般定力，还真不见的能把持住。
转瞬他又朝景舟看去，只见被他认作煞星的人面色如常，半点儿不受狐媚之术影响。
景舟摇摇头，道：“什么也没瞧见，不过是人的倒影罢了。”
半晌，白衣女子又幽幽道：“你们是来除妖的吧。”
“妖便一定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吗？”
小环皱眉沉思。
周一仙唯恐天下不乱，只听他哼哼道：“你这妖狐，整日去镇上偷盗禽畜，搅得镇上人心惶惶，岂是无罪？”
忽的妖风大作，风声乍起，白衣女子腾身而起，五指化作五根利爪，朝着多嘴的老头抓去。
“你这妖怪平白找老夫麻烦作甚？有本事去惹那煞星，他可是要去找六尾狐狸的。”见利爪来袭，周一仙从袖口中掏出一打黄符，当即要拽着小环遁走，却发现那白衣女子飞到一半，转而朝着景舟抓去。
“吓死我老人家了，要不是有祖师爷的秘术护身，老夫今日可就没法从这里安然走出去了。”周一仙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爷爷你怎么能乱说？”
周一仙嘟囔道：“反正那煞星修为高深，这三尾狐狸再修行上几百年也不是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周一仙话音刚落，白衣女子已经到了景舟身前。
“我此行并非来除妖的，妖也罢，人也罢，皆是天地生灵。人并不一定是好人，妖也并非就是祸害，非是一句话便能定义对错的。”景舟抬手一扫，紫光涌动，便见白衣女子如同被千钧巨力撞到一般，倒飞出去。
“怪事，真是怪事，他用的不是魔教功法，也并非焚香谷之术，更是和佛门功法没有半点儿关系。”周一仙揉了揉下巴，以他的眼力，竟然没能瞧出景舟用的是何功法。
白衣女子落地地上，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惊谔，摸了摸怀中之物，最后又将其放了下来，却没有再动手，而是悄悄施法，驱散了黑暗中潜伏着的妖物。
眼前那身着紫衣的年轻人，修为之高，纵然是她催动怀中法宝，也不是她能对付的，更不用说那些修为还不如她的妖物。
见三尾妖狐依旧戒备，景舟道：“天底下生灵，皆有生存的权利，我对妖物并无偏见，你不必如此。”
三尾妖狐默然，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修为已然高深至极，我即便是再苦修一千年，也未必是你的对手，纵然是大哥，他，他也帮不上你。你来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你怀中之物。”
景舟笑了笑，如沐春风。
周一仙一对眼珠子在玲珑身躯上来回打量，纵然他瞪得眼珠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个三五六来。
山峦有峰还是没峰？
这衣服也呔厚实些了吧？
无量天尊，想不到他老人家的眼力有所降低啊。
想当年，他只需瞅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那些个小娘子哪个能瞒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