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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澄水之河

“要我说,您从这里是过不去的。”

肤色黝黑的船夫又闷了一口酒,他借着喝酒仰头的机会,眯起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脚上的皮靴湿透了,看样子是趟过水——而且水位还不浅。他的裤子看上去松松垮垮,腰上挂着许多船夫也没见过的饰品,他身穿黑色皮质长袍,领口处的毛料令船夫的视线稍微停滞了一刻钟——他在这个渡口摆渡十一年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

这是金雪狐狸的毛皮,在昏暗的渡口小灯下隐隐反射着尘埃般的细微金光。

船夫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得拉至少小半年的船客才能买得起这上面儿巴掌大的一把毛——还得是船船满员的情况下。

“我加二十个金锭子给你,又不会赖你的账。”那男人皱着眉加价。

船夫把掉了色的酒葫芦挂回腰间,酒葫芦随着他恭谨道歉的动作来回晃动。

“实在是对不住,不能。您要是晚上从这里出发,就只能走那边的陆路了。我在这里开了十年船了,像客人您这个要求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船夫有些为难地回答他。

“为什么就不行?”他面前的青年男人有些烦躁:“我都答应给你二十个金锭子。不如这样,我看你好像对我这身大衣很感兴趣。”他的话令船夫面色一滞,有些面红。但他继续说下去:“只要你载我去那里,下了船,我这身衣服,就送给你当船费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蓝色绣梅花的小钱袋,那钱袋拿出来的时候发出几声闷响,不用猜也知道,这个钱袋能让这位船夫日进斗金。

男人自信地笑了,走了过去。拿着钱包就要塞到船夫手里。

“这钱我不能收!客人,这河您不能过,老夫也真的不能载你啊!哪怕您给我金山银山我这一趟都不能拉您,我刚得了个大胖闺女,您把好衣服给了老夫,老夫有没有命穿回家,都是一回事啊!您快回家吧,我也得回家去啊!”

船夫连连后退作出逃跑的架势,踩得码头的木柱板砰砰作响。那男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破烂袖子,声音恳求,却直教那船夫一个激灵:“老伯,你是这里渡船本事最好的人了,你一定要……”

男人还想跟那船夫说什么,旁边一个系着头巾的中年男人却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斜靠在码头旁的栏杆上,对那要撑船的人开口了:

“小伙子,你别为难李伯了,你要是能等到明天,我们肯定渡你去,我们都不收你的钱!但这澄水河晚上啊,别说是摆渡十一年了的李伯,就是他大内的锦衣卫来了要渡河,嘿。”那中年男人从裤兜里摸出半拉苹果,在右手里抛了两抛,咬了一口,笑得别有深意:“他也得掂量掂量呢!”

“为什么?”那年轻人闻声松开了李伯,暗红色的眼眸在码头灯光里闪烁着光芒。

——兽星。

“小伙子,一看你就不是住在这边的人吧。你可知这叫什么河?”

“澄水河。”兽星回答。

——码头的看板上明明显显写着呢。

“不。”那中年人故弄玄虚地笑了笑,坐到了码头旁的大石墩上,大石墩对面有一个浑然天成的矮桌,兽星坐到了他的对面。而刚刚那老船夫李伯也过来了,坐在了头巾中年人的旁边:“阿原,告诉他这河原本叫什么。”

“沉水河。”中年人得意地说。

兽星不解。

中年人微微笑了,似乎是兽星疑惑的表情令中年人心里很开心,于是他稍微向前坐了些,指了指码头边被水浪打湿的看板:

“看到那边的看板了吧?那是换过的。原来上头看板正面写着句诗:‘平波深夜八千里,星月沉影鱼不现。’,背面才写着沉水河这三个字。就是说这河啊,白天你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但其实一到晚上,星星月亮的影子到了这,晚上都照不出来,是一片黑,至于那鱼呀,更是从外头那河道里游过来,刚进这片水域,就沉下去了,根本浮不起来。”

“怎么可能呢。”兽星半信半疑地说。

“不信?”那头巾中年人眼睛一立,拍案起身:“不信我带你看看,给你做个证明,你就知道,为什么晚上我们不敢载你,不敢渡河!”

那中年人向石墩旁的阴影里走了几步,弯下了腰。再起身的时候他手里握了条鱼,活的,鱼身如细长的银盘,反着码头昏黄的光。

鱼在那中年人阿原手里来回挣扎,中年人手劲儿很大,牢牢攥着那条不老实的鱼,向码头走去。兽星跟在他身后,那被唤作李伯的老人到一旁收拾行李正要回家,不忘了喊一句:“阿原,你小心点!”

“没事儿,我给年轻人长长见识!”阿原的大嗓门儿在夜空中回荡。

阿原又向前两步,示意兽星走得近一点,二人好像褪色油画中的两条影子。他们站在码头上,几步开外是平静的河水。兽星把手揣在口袋里,看着阿原手里的那条鱼挣扎幅度越来越大,阿原叹了口气,示意兽星向后站一点。而后他用力甩动右手,向前一扔——把那鱼抛进了河里!

银色的菱形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闪烁的光芒,而后扑通一声,落在了澄水河中。

“你看。”阿原示意兽星看过去。

兽星看着湖面,似乎没有说的那么夸张。那银的鱼得了自由,像一条在饭店里撒欢的猪,在水波中来回摆动,溅起一点微小的水花。

然后。

好像被凭空定住了一样,那活蹦乱跳的鱼忽然就不动了,好像全身被涂抹了胶水,动弹不得。

而后,好像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它一样……银鱼静止着,直直地沉进了水中,水面上也没有任何被鱼身下沉带起的波动,它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兽星眼睛眯起。

阿原摊摊手,回过头目光越过兽星看向不远处:“看吧,就是这样,没骗你吧。哎呀这边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喏,那边有个酒馆,看你也是走了很远来这,我看你挺投缘,请你喝一……”他抬起头看了看兽星,忽然间,犹如一道凉水兜头泼下,他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

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他的眼珠……

竟变成了极其鲜艳的明红。

那眼中似有无上的戾气,犹如两潭深不见底的赤火深渊,直直盯着他。

“给我滚。”

阿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他的脚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脑后传来的凉气和那萦绕在四周的血腥之气息。

阿原心中生出莫名的,无比的恐怖感觉。他赶紧拔腿就跑,连脚上的草鞋跑掉了也没有留意。

在他身后,兽星缓缓收起了威压,眼珠变回了暗红色。

他唇边掠过一抹嘲讽的微笑。

“李伯,等等我!”阿原瑟瑟发抖地跑到老友身边,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小子可真是捡回一条命啊。”李伯赶紧扶住阿原瑟瑟发抖的肩膀,搀扶着他。

“现在的年轻人气性可真大……不拉就不拉吧,那么吓人……是什么人……”

“你可万万不能怪他,你要去给他磕三个头,重重谢他才行!”李伯眼睛一瞪。

“我好心告诉他这河水的事,他还那样,我为何谢他……”阿原惊魂未定。

“那时你是不是背对着那河水,站在码头上的?”

“是啊。”

“这就对了,那人救了你,和我们码头所有人的命啊,我刚才正好抬头找提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呀,是当真不知道,你刚才身后,从水里出来了的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这……”

“他不是在跟你说话,是在赶走那个东西啊!”

李伯的心脏跳得飞快,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阿原认识他七年多,从没见过李伯这样。

一个仅凭一句话就赶走了那恐怖无比的怪物的人……这个看上去愣头青似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伯面色苍白,从地上捡起了酒葫芦,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快,去谢谢恩人!”

李伯跟阿原慌忙回头看向码头,找寻兽星的踪影。

可是。

码头空空荡荡,原本兽星站立的区域,现在只有一只阿原跑丢的草鞋,带着一点水腥气的微风吹过,刻着“澄水河”三个字的看板在风中晃动。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