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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都市言情 > 天官赐福 > 第187章 冷白鬼温语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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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 谢怜双眼的瞳孔瞬间收缩成极小的两点, 颤声道:“……是你?!”

白无相!

谢怜毛骨悚然,一跃而起,反手要去拔剑却拔了个空,这才记起他所有的佩剑早就都被当掉了。连他之前充作兵器的那根树枝也被削断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身无法力、手无寸铁, 却对上了这个东西!

几年前仙乐覆灭后, 白无相就从世上消失了。谢怜根本没去找过他, 也没想过要去找,只盼着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永远不再出现才好, 谁知今天这个东西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白衣人影缓缓向他走近, 谢怜从心里感到一阵胆寒,先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随即反应过来:不能后退!逃跑也没有用!

他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白无相不答, 继续负手走近。谢怜的手脚连同从唇里呼出的白气都在颤抖。

他逼着自己回忆方才那三十多个神官或揶揄或冷漠或大笑的面孔,还有慕情转过去的侧脸, 忽然之间,他忘记了恐惧, 喊出了声,一掌劈了上去!

然而, 这一掌还没劈到, 一阵剧痛先到。对方竟是预料到了谢怜的招数,抢先一步闪到他身后,在他膝弯上踹了一脚!

太快了!

谢怜双膝已经“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脑子里才冒出这个恐怖的念头。

这东西的动作,居然比他思考的速度还要快!

下一刻,谢怜便感觉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一只冰冷手掌的五指大开,覆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大叫起来,而那只手微微用力,把他的头颅连着整个身体一起提了起来。谢怜毫不怀疑,以这东西的劲力,这五根手指只要一收拢,就可以直接碾碎他的颅骨,让他的脑袋顷刻间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骨夹肉。他也毫不怀疑,白无相抓住他后的下一步,就打算这么做!

谢怜凌乱地抽着气,以为必死无疑,用力闭上了眼。谁知,身后那东西却根本没有继续用力的意思,反而收敛杀气,轻叹了一声。

这声轻叹后好一阵,对方都没有继续动作。一片死寂中,谢怜又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眼。

漫天的鬼火们正在狂喜乱舞,每一团火焰都是一个正在看热闹、嘎嘎大笑的亡灵,然而,众多的鬼火似乎都被什么震慑了,不敢靠近他们两个,只有一团火焰格外明亮的鬼火悬在他们上方,正在用自己的火焰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向谢怜身后之人。不知在做什么,但怎么看,都犹如蜉蝣撼树。

蓦地,谢怜身体一僵。

白无相,居然抱住了他。

谢怜歪歪斜斜地跪坐在地上,被一双冰冷而有力的手,抱在一个毫无生气的怀里。

白无相也不知何时坐了下来,喃喃道:“可怜,可怜。太子殿下,看看,你被弄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边喃喃低语着,一边抚摸着谢怜的头,动作轻柔而怜悯,仿佛在抚摸一条受伤的小狗,或是自己生了重病即将死去的孩子。月光下,悲喜面的半张笑脸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半张哭泣的脸,仿佛是在真心实意地为谢怜伤心落泪。

谢怜僵硬地缩着不动,身后的白衣人抬起手指,擦掉了他脸上脏兮兮的泥巴。

在他的动作之中,谢怜居然感受了一种诡异的慈爱。像是在最好的朋友、最熟悉的亲人怀里,他被冻得直打哆嗦的身体也奇迹般地回了一点暖。

没想到,在这般境地里,给了他这种慈爱和温暖的,居然是一个如此诡异的东西。

谢怜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抖得越发厉害。那团鬼火飞到他心口,似乎想焐热他,却又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帮他驱散寒冷,不敢贴近。

白无相帮他擦干净了身上的烂泥,道:“到我这边来吧。”

“……”谢怜颤声道,“我……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掌探出,袭向白无相的面具!

突袭得手,那面具被他一掌打得高高飞起,而谢怜已翻身跃到数丈之外,方才的畏惧之态一扫而光,沉声怒道:“谁要到你那边去,你这个怪物!”

那张面具坠落地面,满天的鬼火们仿佛被吓呆了,突然失序,狂舞不休,简直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声。白无相则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听得谢怜寒毛倒竖,道:“你笑什么?”

白无相轻哼一声,道:“你会到我这边来的。”

他语气笃定,谢怜不懂他什么意思,道:“你那边是哪边?你毁了仙乐还让我到你那边去?你疯了吗?你有病吧!”

他不会骂人,就算愤怒到极点也只会说那几个字,不然他要用世界上最恶毒最能泄愤的字眼来诅咒这个东西。白无相哈哈一笑,以手覆面,昂首道:“你会来的。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谁也不会真正懂你,谁也不会永远陪你。”

谢怜道:“滚!你少自以为是地胡说八道了,你说没人就没人吗?!”

一团鬼火飞到他身侧,上下点动,仿佛在点头赞同他一般。但四面八方都是这种邪乎的东西,谢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白无相温声道:“哦?有人吗?以前是有人,你猜今后还会有吗?”

“……”

谢怜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白无相不答,冷冷笑着转过了身,似乎就要飘然离去了。他轻声道:“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太子殿下。”

谢怜当然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道:“等等!你别走!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动了我父王母后和风信?!”

他追了上去,伸手去抓那白衣人影,谁知对方轻飘飘一甩袖子,反手抓住了一团鬼火。并没有特地攻击他,他却觉一股恐怖的大力袭来,整个人高高飞起,撞在一棵树上。一声巨响,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生生就被他的身形撞得折倒了!

若是在从前,这样的树谢怜就是撞折十棵也不会皱一下眉,但眼下他是凡人之身,这么一撞,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一般,重重落地,晕了过去。

闭眼前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那白衣人影伸出一手,掌中托着一团熊熊燃烧的鬼火烈焰,笑道:“鬼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可太有意思了……”

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

谢怜头下脚上,胸腔口腔都满是血腥之气,晕头转向了好一阵,突然一轱辘爬起,喃喃道:“……父皇!母后!风信!”

他想起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一刻也不敢耽搁,狂奔几十里,终于在背起行囊离开后的二十多天的一个深夜里,回到了国主等人的藏身之处。

谢怜一路心焦如焚,惶恐万分,生怕白无相已经对亲人朋友下了毒手。回到那座小破屋便一把推开门,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失声道:“父皇!母后!风信!”

还好。屋里,并没出现他想象的那种凄惨情形,甚至连东西都没有乱,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谢怜狂奔数十里,嗓子干的要冒烟,稍稍放下了心,这才咽了咽喉咙,继续往里走去,道:“风信!你们在……”

他一推开门,嗓子便卡住了。风信就在屋里,看到谢怜回来,奇道:“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然而,谢怜却并没看他,而是紧盯着他的对面。风信的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

是慕情。

慕情回头看到他,抿了抿嘴唇,脸色也不是太好。风信绕过他迎上来,道:“你不是去修炼了么?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好几个月,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大进展?”

谢怜盯着慕情,道:“父皇母后呢?”

风信道:“屋里睡着,已经躺下休息了。你衣服怎么脏成这样?脸上伤怎么回事?你跟谁打了一场?”

谢怜不答,听到父母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心,对慕情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情没说话,风信代他答道:“他来送东西的。”

谢怜道:“什么东西?”

慕情微微举了一下手,指向一旁。他指的是几个干净的袋子,应该是装的米粮。

见谢怜沉默,慕情才低声道:“听说你们缺药,回头我想办法弄些来。”

风信道:“行,那我说声多谢,现在正缺这些。神官不能私自给凡人送东西的,你自己也小心点。”他又凑到谢怜身边,低声道:“我也挺吃惊的,他居然回来帮忙了,算我看走眼。总之……”谢怜却忽然道:“不需要。”

慕情的脸灰了一下,握了握拳。风信奇怪道:“什么不需要?”

谢怜一字一句地道:“我不需要你帮忙。我也……不要你的东西。请你离开。”

听到“请你离开”四个字,慕情的脸越发灰的厉害。

风信也觉察出不对劲来,道:“到底怎么了?”

慕情低下了头,道:“对不起。”

谢怜道:“请你离开!”

他抓住那些袋子就往慕情身上扔去。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慕情被他丢得狼狈不堪,但只是举手挡了一下,依然忍耐。风信拉住谢怜,惊道:“殿下!到底怎么了,他干什么了?!你不是去修炼了吗?!中间出什么事儿了?!”

谢怜被他拉住,红着眼睛道:“……你问他吧。我是去修炼了,为什么我回来了,你问他吧!!!”

外面吵的太厉害了,屋里已经睡下的王后被惊醒,披衣出来,道:“皇儿,是你回来了吗?怎么了……”风信忙道:“没事!皇后陛下快进去!”硬是把她又推了回去,关上门质问慕情:“你干什么了?慕情你到底干什么了?!殿下,你脸上这伤是他打的?!”

谢怜说不出话,只是气息越来越急促凌乱。慕情道:“不是我!我没有打殿下,我只是让他离开,除此以外我一重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对他动手!那片灵地他们志在必得,那种情况下你不离开根本收不了场!”

“你!……”

三言两语,风信也终于弄明白发生什么了,他睁大了眼,指着慕情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弯腰抓起地上布袋,劈面丢了过去,咆哮道:“快滚!快滚快滚快滚!”

慕情又被自己带来的米袋砸了一脸,倒退两步。屋里三个人都喘着粗气,风信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我真是操了,这他妈的……别让我再看到你!”

慕情哑声道:“是!我有错,我认了!可我是想解决眼下的困境,再来谈别的!如果我不回下天庭,大家都要完蛋了!你父母我母亲,我们三个,不知道要在烂泥里挣扎到什么时候!如果我先回去了,还有机会……”

风信骂道:“都他妈废话,少废话!没人要听你的借口,滚滚滚滚滚!”

慕情道:“如果你我易地而处……”风信打断他:“让你别废话!不听!我只知道不管什么处境我也不会跟你做一样的事,用不着易地而处,你就是忘恩负义罢了!”

慕情脸现青气,上前一步,道:“殿下在困难的时候不也被逼到去打劫?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就不能将心比心了?”

风信喷道:“哈?打劫?谁打劫?殿下打劫?你他妈说什么屁话?”

“……”

谢怜窒息了。

见风信一脸暴怒渐渐转成错愕,慕情这才觉察哪里不对,迟疑着转向谢怜,道:“你……你没有……?”

他也没有料到,谢怜居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风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怜疯了,随手抄了一样东西就把慕情赶了出去。慕情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大篓子,被打了好几下也不敢说话。但逃到屋外一看,谢怜用来打自己的东西居然是一把扫帚,脸又黑了,道:“你不至于这样嘲讽我吧?!”

谢怜道:“滚!滚!滚!”

他出拳带了利风,慕情被他扫中,勉强闪过,脸上被扫出一丝血痕。他伸手摸了摸,看着手上的血,阴晴不定,半晌,道:“……行。我走了。”

谢怜浑身发抖,慕情走出几步,还是把米袋放在了地上,道:“我真的走了。”

谢怜猛一抬头,慕情看到他的眼神,喉咙动了动,不再滞留,甩袖离去。屋里惊呆了的风信这才追出来,道:“殿下!他狗扯吧他?打劫到底怎么回事?”

谢怜捂着额头道:“……别问了,风信我求你别问了。”

风信道:“不是,我当然不相信,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

谢怜大叫一声,捂住耳朵,逃进了屋里,把自己锁了起来。

风信是真的坚信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变成了最糟糕的状况!

谢怜想干脆逃走,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可是他想起白无相说过的话,又不敢走太远,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无论风信和王后怎么喊他他都不出去。

直到两天过后,谢怜才稍微感觉平静了些,当风信再次敲门的时候,他默默把门打开了。风信拿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道:“这是皇后陛下白天给你做的,叮嘱我一定要给你送过来。”

那盘子里的东西颜色青青紫紫,使人见之惊恐。风信又道:“殿下要是怕有生命危险,我帮你解决了就是,我不会告诉皇后陛下的,呵呵。”

看得出来,风信心里仍然很想追问打劫到底怎么回事,但又怕谢怜又把自己关起来,只得强行按下,装作没那回事的样子不去询问,故作轻松。但他不擅长开玩笑,开出来的玩笑干巴巴的。

老实说,他母后做的饭菜味道真是可怕至极,并且下厨次数越多,就越向着一个不该前进的方向前进。谢怜也从没下过厨,但他做饭就味道不错,看来只能解释为天赋异禀了。尽管如此,谢怜还是接过了盘子,坐在桌边老实吃了。反正现在的他吃什么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那天夜里他以为完蛋了,但根据这几天的表现看来,国主和王后似乎不知道他打劫的事,不然国主早就开始骂他了。风信也肯定不会对他们说的。

风信忽然起身,谢怜惊醒,道:“你干什么?”

风信道:“到时辰了,出去卖艺了。”

谢怜站起身来,道:“我也去吧。”

风信迟疑片刻,道:“算了,你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虽然风信没有再追问,谢怜也浑身难受,总觉得被风信知道这种事后,二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风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别有涵义,值得深究。谢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没心思修炼,那既然如此,与其枯坐在屋子里,不如也出去卖艺,至少还能挣点钱,不至于像个……”

不至于像个废人。不知为何,最后这两个字,他没能说出来。大概是因为心里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所以才不敢轻易吐露了。

风信还是不太放心,道:“我一个人也能行的,殿下你这两天才吃了一顿,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他越这么说,谢怜越急于证明自己,转过身去照镜子,道:“没事,我整理一下就……”

他本意是去整理一下仪容,不要再乱糟糟的像个乞丐疯汉,谁知,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

那镜子里映出来的他,居然没有脸——因为他脸上,赫然带着一张半哭半笑的悲喜面!